唐宁唯一庆幸的是,程姐姐对此十分看得开,她还反过来劝说唐宁,“别人要名声不过是为了能嫁得好,我这身子本就不能嫁出去,名声差点又有何妨。”
就在唐宁倍受煎熬时,一个消息传遍仓平县,迅速蔓延到各个乡里。
张德怀,张友才嘴里成天挂着的大伯,被调到云关做县令了。
云关是什么地方,老百姓没有不知道的,大昭极北,最偏远的边关,判罪时,流放充军能到的最远的地。虽说这些年边关没什么战事,有些交通要道有大规模互市,可云关可不是什么交通要道,看名字就知道了,绝对是鸟都飞不到的地儿。
从江南到云关,虽然都是县令,可差别大了去,说这中间没缘故,连张二牛家的傻儿子都不信。虽然农民不识字,可也不傻,怎么张德怀正赶上和程家闹翻的时候出事,过年时还听说要升官的,事情真有这么巧?
关于程姐姐的流言消失了,关于程家的来历却慢慢开始流传。其实程家搬到李家村也才十几年,村里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记得,当初他家搬来的时候就大手笔的买了这院子,坐的是马车,程夫人的气质一看就是千金小姐,再看程秀才的举止风度,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
村里人的想象力真不可小觑,很快一个公子与千金暗中相恋,奈何家长不许,只得私奔到乡里隐居的感人故事便传遍全村,然后演变成好几个版本传向周围邻村。
唐宁听到流言的时候没有发怒,也没有哭笑不得,他居然有些相信了。要不然怎么解释张德怀的失势,怎么解释先生不同一般的人见识。唐宁心里早就有些猜测,先生背后肯定有后台,至于他为什么隐居山林,这就猜不准了。
不管先生是什么人,在唐宁看来,先生就是先生,是他尊敬仰望的恩师,是他要养老送终的岳父(某人自认为)。反正,张家消停了,流言没有了,世界安静了,按理说唐宁该放心了。
然而他还有件事一直记挂在心,就是球球。他估计这会把球球接回来,让它呆后院不要出门应该没事。
于是,他每天早晚爬山时,便顺便多转几圈,往山里走走,指望着球球能嗅到他的气味找来。可是十几天过去了,球球还是不见踪影。唐宁不安起来,球球不会出事了吧?渐渐的,唐宁也不画什么朝阳夕阳的了,他每天在山里转悠,有事没事便拿块肉,在球球离开的地方等着,不管是嗅着肉味还是他的味道,球球总该能找到吧,唐宁每次都这么期盼着,却每次都失望而归。
唐宁洗了把脸,背着书箱上了山,天际泛白,还有没有那个身影,唐宁有些绝望,程姐姐应经问了好多次,唐云只能拖着,为了不引起她怀疑,唐宁不得不每天照常上课,照常吃饭说笑,如今他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漫长的一天过去,唐宁照旧背起书箱,照旧拿着肉去了球球离开的地方,还是没有,早该想到的。唐宁继续顺着球球离开的方向往山里走,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他越走越远,再往里就是深山了,里面有大型动物,很危险,唐宁有些犹豫,却非常不甘心,最后一次,怎么样也得找够本。
他往前迈了一步,突然抬起头,侧耳细听,他好像听到了球球的叫声,他不会是幻听了吧?唐宁顿了顿,静下心,寂静的山林里,远处一阵一阵的嚎叫声隐约传来。
☆、第三十章 死别
是球球!唐宁辨认方向,居然是往山外的方向,难道球球一直没有在深山里?这个疑惑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了,随着他离得越来越近,他感觉球球的叫声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凄厉,催促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他在离张家村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球球,不,他已经辨认不出那是球球了!
他只是在好几个人腿的缝隙里,看到一个暗黄色的影子,在那些脚和棍棒之间滚来滚去,凄厉哀嚎。
唐宁的心在颤抖,他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抖,泪水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没有眨眼,任由泪珠被风吹落。
他边跑边喊住手,他不想让球球再受哪怕多一刻的痛苦。那些人也吓了一跳,向唐宁看来,唐宁已经到了跟前,顺势扑过去,对着一人胸口就是一拳,虽然他跑了很久已经力竭,可这一拳满载仇恨与愤怒,那人冷不防便被打倒在地。
“是你,唐宁,来得正好,你害我哥哥受了伤,平日没法,现在就你一个人,今日我不把你揍趴下,我就跟你姓。”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是当日唐宁射倒的一个家丁的弟弟,张友才派人找球球算账,他为了给哥哥报仇便自请上山,日日寻找,今日终于给他遇到了球球,正想好好折磨它一番,以报当日之仇,没想到居然好运碰到了唐宁。
唐宁没管他,跪倒球球身边,球球身上泥血混成一片,一只腿不自然的弯曲着,胸腹凹下去一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吐着血沫的嘴里呜呜哼气。它看到唐宁,圆滚滚的眸子里迸射出一种亮光,它努力抬起头,急切的咬住他的衣袖向一边拽,唐宁正想顺着去看看,却被一人推倒。
唐宁刷的一下站起,猛地推了回去,那人退后几步,嚣张道:“我哥哥被你射伤肺,今日我断你一只手,别以为你有先生做靠山我就怕了你,你可不姓程,不过一个穷木匠的儿子,还想读书做官?哈哈!”
那人似有些地位,他一笑,其余几人也跟着嘲笑唐宁。
唐宁盯着他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动手前不要说一大堆废话,无数电视剧证明,这样不好。”
边说着手悄悄伸进书箱。
那人没听懂,正想问,突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不在意,他们好几个大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孩子?胜券在握的他不屑道:“怎么,你又要拿你那个小弓箭?你那弓又射不死人,顶多戳几下肉……”
唐宁冷哼一声,迅速抽出一把的弓弩,抵住那人胸膛。
那人话还没说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抵住胸膛,看着眼前胳膊长的弓弩,那人顿时卡壳。
因是山地,此刻唐宁站在上坡,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人有些抽搐的脸,那人一脸横肉,眼神浑浊,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厌恶,此刻满脸横肉抖动,更是恶心。唐宁却无动于衷,夕阳余晖映照在让他优美的轮廓泛着柔和的光线,却不能带给这张脸一点点温度,他面无表情道:“别动,都别动,不然,我让你胸口开朵花。”
那人早没了刚刚的气焰,颤声问:“你要干什么?”
唐宁不理他,低沉着声音道:“其他人都下山,我数到十,要是还让我看到你们,可就不要怪我手快了,至于我有没有这个准头,你们可以试试看,那就开始吧,对了,这把弓能射二十来丈远。”
那人也不笨,自是知道等其他人都走了,他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赶紧大喝道:“你们都别走,谁要是走了,我让我爹扣你们一个月,不,三个月工钱,谁要是留下,我给一个月月钱。”
周围的人有些犹豫,唐宁慢慢开始数:“一、二……”
到三时有两个人跑了,他们已经打死了那条狗,算是完成了少爷的命令,没必要冒着危险留下来,看唐宁那不要命的样子,没准真敢动手。然三个月月钱也很多,剩下三个只是退后了两步。
唐宁目光一闪,脚下突然发力,对着那人裤裆就是狠狠一脚,跆拳道练的就是脚力,那人立刻捂着下身,疼得直不起腰,嗷嗷直叫。
然而唐宁没管他,直接一箭射穿其中一人肩膀,然后迅速再上一支箭,对着满脸横肉的人的肩膀又是一箭,接着又上了一支箭,
事情发生的太快,直到唐宁上完箭,其他两人才反应过来,钱再多也要有命享,还是赶紧跑吧。
“等等。”唐宁出声。
那两人立刻站住,看着唐宁又踹了那人裤裆几脚,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太狠了。
唐宁住了脚,吩咐道:“把他们两个也拖走,快,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那两人二话不说,一人扛一个,跌跌撞撞地下了山,他们只顾着逃命,却没有留意到背后唐宁阴冷的目光。
唐宁以最快的速度赶走那些人,立刻回头扑向球球。球球还在痛苦挣扎,气息越来越弱,唐宁知道这样的伤势,球球是救不活了,可他也不想看到它痛苦挣扎,唐宁慢慢举起弓弩,对准球球,手越来越抖,最后终于拿不住,掉到了地上……
不,他还是下不了手,唐宁双手捂住脸,无声的抽泣,球球却再一次咬住他的袖子,唐宁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顺着球球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个灌木丛,隐隐有一团黄色,要不是他眼神好,几乎发现不了。
他双腿早没了力气,半爬半走的挪过去,却发现是一只小狗,金黄的,毛茸茸的,和球球小时一模一样,唐宁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缩在篮子里的球球,他忍住再次涌上来的泪水,把那个小球抱出来放到球球身边,球球已经动不了了,勉强伸出舌头舔着毛球,金黄的绒毛很快被染红了一片。
唐宁伸手环抱住球球的脑袋和毛球,让它更方便的舔着毛球,然而球球已经没力气了,只能抽着鼻子。
泪水滴滴答答掉在球球的脑袋上,唐宁早知道球球会先他而去,他想过无数球球的结局,想过她出去勾搭一个老公,回来怀孕,生好几只小球球,唐宁打算拿一个带回家陪着自己,其他都给程姐姐养着,那时他还特地跟球球讲过要留一个给他,没想到它一直都记得。他还想过等它老了就让他喝粥,想过等它死了就让大哥给做个棺材埋在祖坟旁边,竖个小碑。
他万万没有想到,球球会是这个结局,唐宁心如刀绞,他当初不应该赶走它的,哪怕把它关到箱子里也好啊;他更不应该跟球球说什么要它一个孩子,否则球球怎么会好好地躲了两个月还生了娃,却要带出来给他呢,唐宁总算明白唐大嫂的心情了,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夕阳最后的余晖慢慢消逝,天色还没黑透,唐宁依然一动不动的跪着,他的左手慢慢变凉,他的心也渐渐冷了、硬了,只有右手热乎乎的触感才能稍微回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