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穿越英伦海峡的船只甲板上,看到青年霍布斯站在船头眺望欧洲大陆;我在迦太基河边遇到了希坡的奥古斯丁,他与我讲述他亲眼所见上帝之城;我在公元三世纪的阿拜多斯参加了一次对奥西里斯的祭祀,并应最后一个埃及祭司的邀解读方尖碑上风化的楔形文字;我听见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雅典士兵对米洛斯人说:正义只存在于强者之间,正义是强者的权力;我参与了毕达哥拉斯学派谋杀希帕索斯的航行,因为他发现了根号2;我在水池边洗我的亚麻长袍时,瞎眼的荷马抱着七弦琴在我身边歌颂英雄和神,长袍上有硫磺烟熏过的刺鼻味道。
“英雄和神。”我沉思。
“他们持存。”荷马说,“人世间所有的故事早已存在于我弹奏七弦琴的指尖上。过去,现在,将来,循环往复。太阳底下已无新事。”
他说完那句话,我发现我躺在一棵树的树根上,手里握着酒杯,似乎前一秒还在喝酒。我面前是一片旷野,空无一人。
我低头一看,全裸。
好吧,好吧,只要能逃过老楚,全裸就全裸。
只不过,这次,我又在谁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到这具身体本来的意识。我的身体很放松,极轻极慢,高浓度的葡萄酒让我处于梦与醉之间。也许身体的主人也正爽得什么都没想呢。
一个男人从旷野驾着马车走过,腰间扎着一把弓。他是个欧罗巴人,鼻子很高,皮肤很白,眼睛是湛蓝的爱琴海。我朝他举了举杯子。他看见了我,下车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
“酒。”
“这个酒和我见过的酒不太一样。”
“因为这是葡萄酿的。”
“葡萄酒?”
“是的。”
他嗯了一声,坐在了我身边。
我问他:“你是谁?”
他沉思:“我有很多个名字。但是我的真名只与一个人分享。”
“那个人出现了么?”
“出现了。但是他忘记了一切,包括我的真名。他提起我的时候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召唤我。”
我熏熏然地坐起来,看着他。有一瞬间我想到了什么,但是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我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因为你放纵地遗忘。”
我们一起坐在那里,看旷野上的太阳从东到西。
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人说,“我得走了。”
“好。”
“我们是否达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