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客栈,平安看见哥哥和谭墨闲正站在二楼栏杆处,便上去。谭墨闲看见了贺平安后面的陆沉,抱拳道,“见过王爷。”
陆沉点头。
贺温玉问陆沉,“王爷打算何时回京?”
陆沉说,“没这个打算。”
贺温玉微微蹙眉,“王爷还知道如今京城是何态势?”
“不知道。”
“朝政积压,中书省毫无作为,军队派系相争,王爷真不打算回去了?”
陆沉道,“吃完饭再说。”
“等一下。”贺温玉快步回到屋里,拿出厚厚一摞折子,“这是下官写给皇上的折子,先请王爷过目。”
陆沉接过去,随便翻看了两眼,什么也没表示,回头对平安道,“下去吃饭吧。”
“哦。”平安望了哥哥一眼,和陆沉下楼了。
一个方桌可以坐四个人,陆沉刚坐下,就看见贺温玉在自己对面坐下了。谭墨闲也跟着坐。
陆沉闷着头吃饭,贺温玉垂着眼睛,把这一年朝廷的形势都讲给陆沉听。全都讲完了,陆沉一句话也没说。
气氛十分尴尬。
贺温玉又说,“其实……所有问题都可以归结为西夏态势不稳。由于朝廷去年的税收一半都投入到西夏边防上去,其他方面的财政漏洞便逐渐显露出来。朝政如今是靠着谭相公与刘相公勉强支撑,但是西夏边防问题如果一直不解决,终有一日,财政会被拖垮。”
陆沉喝着粥,依旧不理贺温玉。
“而如今,军队派系斗争严重,对于出兵西夏始终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唯一可以稳定局面的大概就是晋王您了。”
贺温玉望着一直不理自己的晋王,“嗯,出兵西夏不过一年的事。西夏一旦平定下来,其他事宜谭相就可以处理了,到时候……到时候,王爷可以再回金陵来。”
贺温玉说完望了一眼正在一口一口认真啃油饼的小平安,总有一种自己把弟弟给卖了的感觉……
陆沉忽然抬头对谭墨闲说道,“过完年你随我去一趟西夏。”
“哈?为啥是我?”一直在看热闹的谭墨闲不知道怎么就牵涉上自己了。
“你去过西夏,应当最了解情况。”陆沉道。
说完,陆沉饭也吃完了,拉起嘴里还叼着油饼的平安就走。
谭墨闲默默望着晋王走远,不甘心道,“又要去啊……西夏好无聊啊……”
贺温玉说,“我陪你去。”
谭墨闲看着贺温玉就突然傻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贺温玉道。
谭墨闲拍拍贺温玉的脑袋,“我这是欣慰啊,我们家温玉越来越通人性了。”
贺温玉面无表情地扫开了拍着自己脑袋的那只手,“说得我好像不是人一样……”
陆沉和平安走在大街上。
想起自己再过一个月就得去西夏,陆沉对平安道,“你那个哥哥真难缠。”
平安道,“我哥哥要不是这么难缠,你早就见不到我了。你不是问我怎么活过来的吗?就是我哥把我给挖出来的。那时候还是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
然后,平安就给陆沉讲了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故事要从陆沉离开京城的那天讲起。
贺温玉被赶出了晋王府,一瘸一拐的走回到自己的状元府。他是状元,这一年没少拿俸禄,除了宅子是皇帝赐的不能买,贺温玉把自己能筹到的钱全都拿了出来,雇佣工,来找弟弟的下落。除了询问和军器监有关的人,贺温玉还带着人把京郊几个坟场都找了一遍。始终找不到有关贺平安的蛛丝马迹。
等到快过年的时候,佣工们都回家了。大过年的天天去坟场找人,晦气。给多少钱也没人肯干。贺温玉只好自己拄着拐去找。除了寻找弟弟下落,贺温玉还打听了有关晋王的事。他打听出来晋王的生母去世很早,而且没有葬在皇陵。觉得奇怪,便找到当年宫中的老太监,问出了晋王母妃的墓地所在。
晋王的母亲葬在云归山上。里离京城几十里远。贺温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赶牛车的老伯肯带他进山。
大雪封山,一半的路都是人推着车走的。总算找到了晋王母亲的陵墓,贺温玉走上前,就发现旁边靠着的一座新坟。
擦干净厚厚的积雪,指甲抚在冰凉的石碑上,抚到了“平安”两个字。
连那碑都不想看了,贺温玉颓然坐在雪地里,把脸埋进袖子里。
山风吹入松柏林,他就这样坐了好久。
驾牛车的老伯问道,“公子,走不走?”
贺温玉愣了好久,抬头对老伯道,“你能不能……和我把这个坟挖了。”
老伯看着贺温玉眼睛都红了,问道,“公子,你挖人家的坟做什么?死者为重啊。”
“他、他……是我弟弟。”
最终,贺温玉又同那老伯一番解释。后来老伯认出来他是状元,才相信。从牛车上拿来铲子帮忙。
挖了半天,总算看见了棺材盖。
老伯问,“怎么办?”
贺温玉说,“抬回去。”
棺材很普通,也没有什么随葬。因为陆沉不相信鬼神,无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贺平安,都仅是按照一般百姓的规格葬下。这样反而不至于遭盗墓贼光顾。
贺温玉与老伯把棺材抬到牛车上,又一路运回状元府。
棺材停在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