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老头子吧。”
谢东楼说的老头子就是他自己的祖父。谢东楼的父亲早逝,祖父已近耄耋之年,却还掌管着家里的药材生意。
来到药店,一股小时候就熟悉了的味道扑面而来,顿时令人觉得安心。
谢东楼向正堂的老掌柜问了声好,便上二楼。正看见自己的祖父席地而坐,拿着一杆小铜称在称药。
“你个不肖子孙回来作甚?”谢老爷连眼睛都没抬就对谢东楼道。
“回来看看您老呀。”谢东楼笑道。
“遇着事了吧。”谢老爷说道。
“没事呀,就是回来看看。”
“瞎说,你小子半年都没回来过。”
“那是公务太忙了,今天正好抽出空来。”谢东楼道。
谢老爷叹了口气,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谢东楼慌忙扶去。
谢老爷走到里屋,一整面墙都是药匣子,密密麻麻的上百个格子。
老人眯着眼睛数了好久,指着最高处一个角落的格子,“东楼,把那个‘凌霄寒’取出来。”
“哦。”谢东楼搬了个梯子,打开最高处的小抽屉,取出一个宣纸包。上面还题了一句古诗,“高处不胜寒”。
老人打开宣纸包,里面有四粒药,一粒白色,三粒黑色。
“这四颗都是毒药,平常人吃了会立刻毙命,但是将死之人吃了却能保最后一命。”
老人拿出那颗白色的药,“这个是最重要的,万一你哪天快死了,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记得咽下这颗药,晚了不行早了也不行。活过来以后,接着吃那三颗黑药,每天申时一颗,一共服用三天,便能保命。”
谢东楼摆摆手道,“我遇着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就能应付,用不了这么贵重的药。”
老人家把药紧紧地塞到谢东楼手里,“当年你爹就是这么说的,还不是死了?”
谢东楼一怔,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眸子闪过了一丝温忱。
接下来我们讲第二件事。
中午的时候,贺温玉也被抓了。
也是因为西夏战乱。
贺温玉如今被分入三司,主管青苗法事宜。毕竟当初的篓子是他捅的,此时改革青苗法自是当仁不让。也许是年轻气盛,贺温玉选了全国受青苗法之害最为严重的靖阳县作为试点。贺温玉自信自己的改革方案已是万无一失,不管遇到多么严重的情况都能应对。结果刚刚试行了一个月,西夏军队就攻入昭国境内了,靖阳县作为两国的一个边陲小县自是不能幸免,全县人死的死逃的逃,于是改革被迫中断。
这其实怨不得贺温玉,于是前一天的官员排查行动也没有排查到贺温玉头上。
但是,由于贺公子平时……人缘不佳。第二天他还是被参了一道折子。
有人说,正是因为贺温玉强行改革青苗法,导致靖阳县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县令县丞出逃,城门大开无人看守,这才招致西夏人才趁虚而入的。
官场之上尔虞我诈颠倒黑白是经常的事儿,于是中午的时候贺温玉就被抓了。
幸好,监审大人同情贺温玉,觉得他是受同僚排挤,所以没有施刑。但碍于上司压力,仅减轻一些罪责,最后判了个玩忽职守。被押往监狱之前,监审大人还安慰贺温玉,皇上是明眼人,西夏的事情结束之后定让他官复原职。
开封府大牢关的都是刑罚较轻的犯人,偷鸡摸狗之类。每间牢房都挤了六七十人。
狱卒推了贺温玉一把,他一个踉跄就跌进了牢中,激起地上厚厚的积尘四散。只听见叮叮咣咣几声,牢门又被锁好了。
贺温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转身,看见身后几十个人都望着自己。一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想必也都吃了不少苦头。
贺温玉向众人抱一个拳,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道了一声“诸位幸会”。
然后,就看见中犯人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大汉从中间走出来。这人一脸的大胡子连着鬓角,胡子又黑又硬,四散卷曲着。
大概是因为这一脸的胡子过于打眼,这大汉人称“大胡子”。
大胡子走到贺温玉跟前,上下打量一番,“你个公子模样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也进来了?”
贺温玉觉得这人看人的眼神以及讲话态度都很无礼,于是很傲娇很不高兴。不回答,自己找个小角落闷头坐下了。
没想到这大胡子跟了上来,蹲下,一把捏住了贺温玉的下巴。
贺温玉瞪着眼看着他。
大胡子笑道,“你一个小子,模样倒挺标致。”
贺温玉紧紧攥起拳头,心想,又是这样。
他隐隐约约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他有些责怪那个好心帮自己下到开封府大牢的监察大人了。关在开封府还不如关在诏狱,诏狱虽是关押重犯的,但至少一人一间牢,不会被如此轻薄……
忽然,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丝阳光透进来十分的刺眼。
一个穿着宽宽大大青色儒服的人下了阶梯,边走边抱怨,“真黑。”
贺温玉道,“谭墨闲。”
谭墨闲一个抬头,冲他笑了。
一个狱卒领着谭墨闲来到关押贺温玉的牢前,打开门。
谭墨闲向贺温玉介绍,“这位狱吏牛大人,原先在我家做事,在牢里他会照顾你。”
贺温玉低头说道,“谢谢牛大人。”他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关照来着……
牛狱吏也忙道,“不敢当。”
然后牛狱吏打开了旁边一间小牢房的门,赶出里边的几个犯人,转至另一大牢房。腾空了之后对贺温玉说道,“贺公子暂且住这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