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安,你知道这群人现在为何对你毕恭毕敬的?”陆沉打断道。
“有吗?”贺平安愣道。
陆沉被噎了一下,继续道,“那你没发现所有人对你的态度都很好?”
“那倒是。”
“你仅是一个小小的少监,罗升比你官高两级却每天对你点头哈腰,你知道是为何?”
“为何?”
“因为有我宠着你。”陆沉道。
“哦……”
“但是,我马上就要走了,有些事情鞭长莫及。唯一能保护你的便是你会的那些东西。若是天下只有你会这些东西,这群人就只能继续对你毕恭毕敬。可是你现在教给了他们,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了。渐渐的,他们会觉得你多余,你会变成他们仕途上的绊脚石。时间久了,他们便会想办法除掉你。”
贺平安想了半天,最后认认真真的说道,“你总是把人想的这么坏……而且,我说过的,要让天下人人都会机巧,现在连军器监的人都还猜忌,也未免太心胸狭窄了。”
陆沉叹了口气,他总是拿贺平安没办法。
他想要教就让他教吧,自己只好再多派几个护卫跟着。
但其实陆沉猜的没错。比如在罗升罗大人看来,贺平安就已经是绊脚石了。
因为会造军械的人是贺平安,他轻轻巧巧画一张图纸,下面人无论拼死拼活的干了多久,最主要的功劳永远是属于贺平安的。其实现在即使军器监里没了贺平安,晋王所需的器械军器监的其他人也都可以完成的。
可是每一次枢密院下达的奖赏都是赏给贺平安的。因为他是晋王的人,因为他和枢密院副使谢东楼很熟。
罗升原本还指望着跟着晋王可以加官进爵,但是如今,所有军功都是记在贺平安头上的,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升不了官了。
于是,每天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白色身影,罗升就恨得牙痒痒,然后,再一副笑脸迎上去,说道,“小贺公子来啦。”
贺平安总会笑眯眯的“哎。”一声,然后再不理会他。
渐渐的,所有人都熟悉了器械的制作。
渐渐的,大多数人制作的速度都超过了贺平安。
贺平安每打磨一个零件都一定要打磨到光滑锃亮为止,简直是一种强迫症。而且他所打磨的每一个零件都刻有小小的编号,这又要花费许多时间。一些细小精致的零件,贺平安会制作很多个没用的,按他的话说,万一零件坏了,马上又有替补的了。但是有这个功夫,其实可以做许多其他器械了。
总之,贺平安是怀着制作艺术品的心态在干活。
后来,所有人的速度都超过了他。部分人慢慢的开始觉得,他仅仅是晋王的一个娈宠,却要所有人都瞻前马后。
况且,军器监里大多数人都是进士出身,最不济也是出身官宦世家,赐荫官进来的。人人都想着以后要有一番大作为。如今,却要听一个娈童的,心中自然多不平。
而问贺平安问题的人也发现,其实贺平安并不聪明,问的问题他也不一定知道。有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反而不懂。于是,他仅是因为得到了一段好机缘,有幸从小学习墨经罢了——任谁学个十年八年都会学得比他好。
人类的自私与狭隘有时候是十分可怕的。
慢慢的,问贺平安问题,也变成了一件“不耻下问”的事了。
贺平安却什么也不知道,依旧是十分热心、倾囊相授。
还有两天,陆沉就要走了,原本他是想和贺平安再逛一逛州桥,可是贺平安说,“晚上有人请我吃饭。”
陆沉皱眉道,“谁会请你吃饭?”
“我也是有好朋友的呀。”
“是谁?”
“赵公子,赵奕之。他马上要出宜川任职了,临走前要请我吃一顿。”
赵奕之请客的地方在会仙楼,一共就请了两个人,除了贺平安还有狐朋狗友谢东楼。他在京城挂了个闲职,原本玩的好好的,他爹非要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在宜川某个小县城呆上三年可不是好玩的。
赵奕之与谢东楼都是闲人,在凤鸣楼玩了一下午,晚上又来会仙楼喝酒。这时候从军器监出来的贺平安才颠颠儿的赶到。
自从平安住进晋王府,赵奕之就不经常看见他了。凤鸣楼有传言说贺平安成了晋王养的娈童,不过赵奕之是不肯相信的。但是后来传得越来越有鼻子有眼,赵衙内便开始将信将疑了。他去过一次军器监,结果被撵出来了。又想从侧面了解情况,就去拜访贺平安的亲哥哥贺温玉。旁敲侧击了半天,得出结论,贺温玉这货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像贺温玉这种不合群儿的人……根本就没人会给他讲什么传言吧。
这天,赵奕之看见贺平安蹦蹦跳跳的上了楼,和从前一样笑眯眯的,瞬间放心下来。如果真的被晋王逼成了娈童,现在肯定不是这表情。
“赵哥哥好,谢大人好。”打了招呼贺平安就坐下了。
谢东楼点头笑了,他喝着酒,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坐着的两个客人有一丝奇怪,便立刻认出了是陆沉手下的暗卫。
故意冲那两个人一笑,二人慌忙埋下头。
“谢大人,你在笑什么?”平安问道。
“没事,看见熟人了。”谢东楼笑道。
然后菜一道道的上来了,赵奕之边喝酒便诉一肚子的苦水。
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站起来倒酒给他喝。
一手执酒,一手端酒杯。胳膊一抬,袖子就往上滑了两寸,露出手腕来。
只见细细白白的一双手腕上兀地印着两圈红印子,十分打眼。
赵奕之盯着贺平安的手腕愣住了,贺平安脸一红,想起是昨夜自己被陆沉绑起来留下的痕迹。自从陆沉快走了,某些事就越来越频繁……十次有九次都要把他给绑起来。
贺平安慌忙倒完酒,垂下胳膊,把手腕藏在了袖子里。
可是已经没用了,天天在花街柳巷厮混的赵公子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站起来,走到平安身边,拨开垂落在颈项间的散发,果然看见了脖子上也有一点浅浅红痕。
“他绑你,他居然还敢绑你……”赵公子自语道。他一直把平安当弟弟养着的,在府上养了快半年都舍不得吃一口,结果却被别人给吃干抹净了……这他绝对不能接受。
于是赵奕之拉着平安,“走!算账去!”
“啊?”贺平安红着脸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