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平安无意间的一个抬头。
穿过一片片摇荡的杨柳,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穿过车如流水马如龙。
平安看见了那个黑色的人影,以及他挂在腰间的一把长剑。
东京城住了有一百五十万人。
偏偏他每一次遇见的都是他。
陆沉用余光看着,一个小白影子慢慢的朝自己靠近,越来越近。
然后,在两米远的地方开始默默跟着自己。
陆沉瞟到了贺平安几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想就知道又是被那群人欺负了。自己明明提醒过他的,不长记性。
然后,陆沉又在想,自己凭什么提醒他。
陆沉皱着眉头往前走,就听见后面的人一直在嘤嘤嘤嘤。
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陆沉扭过头去,面无表情的朝贺平安斥了一句,“不许哭!”
贺平安还以为陆沉没发现自己跟着他呢,被突然吼了一句,吓了一跳,哭得更凶了。
陆沉黑着脸往前走,盯着他看的人越来越多。
经过朱雀桥,陆沉不走了,他靠在扶手上,尽量耐心道,
“贺平安,你别哭了。”
“可、可是我很伤心啊。”贺平安哭着回答他。
太阳渐渐落下,晚风轻轻吹拂在桥上。
“贺平安,你不是说要让这天下人人懂阵法、会机巧?”
陆沉望着河面,突然提起道。
贺平安愣了一下,低头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这不是陆沉想要的答案。
“说实话,我现在特别想把你推下河。”于是陆沉皱眉道。
“那你就推吧。”小平安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陆沉看着贺平安那副样子,披头散发,精神恍惚。
他不能理解,一没缺胳膊少腿、二也没出人命。也就是被几个流氓欺负罢了,有什么可伤心成这样的。
如果陆沉问的话,贺平安也许会回答,可是我的麻雀死了啊。
但显然这个答案也不能让陆沉满意。
天色逐渐暗下来,虫鸣声响起,街上的商铺明明灭灭亮起了灯笼来。
对着河面,陆沉说,“贺平安你不是要听扶风歌么?”
贺平安抬起头,愣愣的望着陆沉。
“我弹给你听。”
日薄西山,绯霞漫天。
陆沉走在前面,贺平安跟在后面。
今天的平安很伤心。
但是陆沉说会弹琴给他听。
晋王府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的旧宅改造的。说是改造,其实也仅仅是把大门翻修了一遍,刷了红漆,换了牌匾。
推门进来,便是一片年久失修的宅子。
而且王府里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十分的冷清。
贺平安问,“你会弹扶风歌?”
陆沉在前面走着,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杀了你。”
贺平安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正要进屋,陆沉说“把那只死鸟扔了。”
贺平安摇摇头,“他今天也是来听歌的。”说着,眼眶又红了。
于是陆沉作罢,推开书房门,一把古琴正放在书案上。原本应该是琴弦的位置,替换为五根青绿色的柳条。
陆沉把柳条一根根的扭下来,放好。
推开抽屉,银白色的琴弦弯成一个圆缠着,静静地躺在那里。
拿起琴弦,陆沉想,是哪一年来着?自己决定再也不弹琴的。
是十四年前。
坚持了这么久,却因为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事而破了戒。
扶风歌是要唱出来的。
陆沉虽然会弹,却从没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