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心道,原先自己欺男霸女,做下的恶事可谓罄竹难书。却自由自在的活了二十年,从没遭到报应。
这回,他破天荒的做了一件好事。带着村民冲进了县衙里,杀了贪官鲁知县。
反倒沦落到上街行乞这般地步。
于是任槐决定,此生便只做一个坏人。
他刚这样想着,抬头就遇着了个好人。
是不是好人任槐哪里知道,但是他觉得,这么个模样,就该是个好人。
只见面前来得是位公子,一袭的白衣,白色的发带垂在肩前,就像尊白玉观音。踏着肮脏的泥水,兀地来到这浊浊人世间。
不出任槐所料,这人果然没有对自己置之不理。
公子停在任槐的面前,皱起眉。他指着前方,“我就住在那里,你们可随我去避雨。”
任槐笑道,“多谢公子。”
十几个人站起来,拍拍一身的脏水,跟了上去。
白衣公子看着众人,迟疑一下,合上伞,然后淋着雨往前走。
任槐看他这样,刚想问一句“为何”,立刻又明白过来。自己这十几个人都在淋着雨,于是这公子不好意思一个人打伞,索性合上伞,陪着众人一起淋雨。
公子走在前面,任槐在后面细细打量着他。雪白的衣裳被雨水打过后便有些发黄,原本亮泽的头发紧紧贴着后背,露出半边白皙的脖颈来。
任槐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公子回过头来,说道,“在下贺温玉。”
一个回头,就使任槐愣了白天。
原来男子也可以长得这般好看。
其实贺温玉不在意这群人是谁的,但是既然人家问了他的名字,出于礼节他就是要回问的。
“还问阁下尊姓大名。”于是贺温玉说道。
“在下任槐。”任槐笑道。
到了地方,任槐抬头看,匾上写着四个字“小鹤书店”。
然后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冲出门来。
“哥哥——”贺平安狗见主人般欢欢喜喜的抱住了贺温玉。
贺温玉蹙起眉,“我一身的水,你别碰我。”
任槐心想,人若是富贵了便富贵一家,人若是漂亮了也漂亮一双。
然后,贺平安借了伙计们的衣服给任槐等人换上。笑眯眯道,“反正天色也不早了,留下来吃个饭吧。”
饭桌上,贺温玉问,“我看诸位也不是京城人士,如何流落到此的?”
任槐叹了口气,“哎,今年正逢战乱之年,庄稼颗粒无收,县太爷为了向上邀功,逼着每户多交税。结果搞得好几户家破人亡……于是我们一伙人便逃荒来了京城。”
任槐说的可怜巴巴,把自己杀死县太爷那段倒是全部带过。
贺温玉问道,“你们交的税可是青苗钱?”
任槐点头,“正是。”
贺温玉一拍桌子,“我早就说这青苗法是暴政!”
正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贺温玉虽然是个书呆子,但其实对朝廷法令却是十分关心的。当青苗法实行的时候,他就拍案而起,骂道“此政一出损我大昭十年国运!”
所谓青苗法,且在此匆匆一讲。
在民间,高利贷盛行,农民没钱了只好问地主去借。但是地主的高利贷很高呀,要收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息。
农民只能借了地主的钱去种地,长出庄稼卖,然后还高利贷,还完高利贷又没钱,再借……如此恶性循环。
长久下来,地主越来越富,农民越来越穷,最后破产。然后就造成了的严重两极分化。
于是朝廷想出主意来,设立惠民仓。在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贷款给农民,只收百分之二十的利息。
于是农民当然选择向朝廷借钱,而不是地主。
如此一来,农民的压力大大减轻了,朝廷也间接挣到了地主的钱,一举两得。
于是在青苗法施行的前期,效果非常好,百姓安居乐业,朝廷财政充足。
可是到了后期,青苗法就渐渐变味了。原因有两个。
第一,由于战乱,农民没有一个好收成,连朝廷那百分之二十的利息都交不上了。地方官怕影响自己政绩,便强迫农民交钱。
第二,有些地方官员为了饱中私囊,随意提高利息、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
最终,富户被勒索成了贫民,贫民家破人亡。
当时青苗法一出,贺温玉就觉得这是个苛政,倒不是因为他高瞻远瞩能看清其中病弊。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朝廷居然要与民争利!
结果青苗法果然出事了,于是贺温玉更生气了。他饭也不吃了,对任槐说道,“你们那个知县是谁?我们现在就到开封府告他去!”
任槐已经把人家给杀了,自然不能说出来,他摇摇头,“没用的,我们那县太爷后台很硬,告到天王老子那也没用。”
“他一朝廷命官居然还有后台,结党营私更是该抓!走,一起去开封府。”
任槐看着贺温玉,他没能想到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原来脾气这么大。最后,只得继续装可怜,“贺公子还请饶了小人吧,我们十几个人就是因为没交税才逃到京城来的,若是去告状恐怕自己就要先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