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放下笔,白皙的手隐没在宽大的黑色衣袖里。
一步一步走向巴扎,蹲下。拿起掉在地上的头颅细细端详。
“巴扎将军可知当刺客最重要的是什么?”陆沉一边把玩那颗头颅,一边问道。
巴扎抬起头,怒视着这人,不说话。
“是必死的决心。”陆沉道,“我若是将军,刚才一定会与这两个侍卫拼死,即使双手被制住了,也要咬断他们的脖子。即使头颅被按下,也要抽出匕首血溅百步、惹得对方一身腥臊。而绝不会向将军这般跪在敌人面前,枉费了首领一颗大好头颅。”
一席话说完,陆沉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这次刺杀并与自己无关,他只是客观评述罢了。
陆沉蹲在巴扎面前,使得巴扎有机会细细端详这人。相貌明明是少年,却又带着深不见底的阴沉。陆沉仿佛觉察到了巴扎的目光,原本一直低垂着的眼睛忽的抬起,留露出亮光。
巴扎冷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再放我一次,看我杀不杀得了你。”
陆沉嘴角一弯,竟笑了。
巴扎预料了很多情况,比如陆沉勃然大怒,拖他下去问斩,或者还像方才那样面无表情、不阴不阳的说着话……
但是他没想到,陆沉会突然笑了。
只是笑了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但是那一瞬间,却教人惊心。巴扎说不清那一笑夹杂了几种表情,他只是忽然注意到陆沉的右眼下有一道浅浅的刀伤,虽是伤疤,却又像极了美人眼下泪痣,更衬出这人美好的眼形。
“我自然是要放了将军的,否则对将军说这么多话作甚?”陆沉拂袖离去,“只盼下一次将军能带着山寨众人一齐杀上来,每个人,都抱着血溅百丈的必死之心。”
放走了巴扎,谋士林仲甫走来陆沉跟前。
“将军为何放了他,还用激将法逼他与我们作对?”
“嗯,不仅要让他和我们作对,到时候还要败给他。接下来的半年,所有大小战都要败给他。”
林仲甫皱眉,思索良久,“在下不解,将军之计怎看都是有弊无利。倘若今日收服巴扎,整个东南便在将军掌控之中。倘若连打半年败仗,将军估计要少了一半领地。”
“少一半都算好的。”陆沉淡淡的说。
“那……在下实在不解,请将军解惑。”
“你不是谋臣吗?不解便自己好好想想。”说罢,陆沉招手让他下去。
也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陆沉不喜欢把自己的谋策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谋士。
他走到挂在帐中的地图前,算计着自己这半年会损失多少领地。
一个女孩子蹑手蹑脚的进入陆沉的帐中,两旁侍卫并不阻拦。她探头进来,看见陆沉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地图,就想吓他一下。
蹑手蹑脚的靠近,走到陆沉的背后,突然重拍陆沉的肩。
陆沉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女孩正想笑话他,被他的眼神盯着却愣住了——
那是一双想要杀人的眼神。鹰一般锐利,泛着寒光。
而陆沉腰间的佩剑,也出鞘半寸。
看清女孩,陆沉收敛目光,把剑也合上。
“小曼,以后莫要这样吓我。”
“噢……好。”女孩还愣着。
“我这个人防范心理很强,说不定会失手杀了你。”
“……知道了。”
女孩原本是想逗逗陆沉玩,没想到会变成这么尴尬,赶快就逃掉了。
这名叫小曼的女孩,正是陆沉的妻子。
各位可能惊讶,陆沉怎么已经有妻子了。
这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小曼名叫符小曼。是已经在东南称王的符镇远的独女。
符镇远,原本是绿林出身,十年前独霸东南自称“东南王”。
而那个时候,朝廷还是宦官当权的年代,朝堂斗争刘怀德尚且顾暇不及,怎还经受的起东南大乱?干脆一纸诏书,封符镇远为“东南王”,以示安抚。
于是这些年,东南大小部落纷争不断,却没一个人敢惹到符镇远的地盘上来,此人俨然东南二十三部落的老大。
符小曼是符镇远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宠得无法无天。
那日,符小曼听说有两个部队正在浪头山上打仗,好奇心遂起。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打仗呢。
偷偷带着一个丫鬟,跑到浪头山来。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原本,符小曼只想要看个热闹,没成想,却卷入了战场的中央。
陆沉站在高处望,他已经包围了敌军,此刻不过是缩小包围圈合剿罢了。
忽的,他看见包围圈的正中央有一抹鲜红的身影,在灰色的敌军铠甲中是那么的显眼。
只见一个身穿红纱的姑娘在战场之上躲闪。心道,怪了,看衣着应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但为何会被卷入这战场?在困兽一般的敌军之中,恐怕不多时便被误杀了吧。
但是这与他陆沉无关,他只管继续围剿敌人,再过半个时辰鸣金收兵。
“将军——”骑着快马的林仲甫赶来,“符镇远的女儿落入敌军之中了!”
陆沉皱眉,符镇远掌握着大半个东南,如果他的女儿陷入战场身亡一定会与自己为敌的。现在还不是与其为敌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