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人来到阵前,平安为他们演示如何破阵。
搭阵的墙用阴沉木所制,是一种比金石还顽固的木头。那公子为了精益求精,连一颗钉子都没用,整堵墙全都靠各自形状支撑,紧密咬合、环环相扣。如果没有诀窍,纵有千人也推不动那墙分毫。
可是平安却是知道诀窍的——这和找到绣球的“因”是同样道理,只要找到最关键一块木头,从正确的方向抽出,整堵墙便散了。
平安已经将那绣球解开过三千次了,此刻只是轻轻扫一眼,就能从千万块木头中找出关键一块。然后再轻轻抽出,轰——一堵墙就倒了。
那公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老头哈哈大笑。
平安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和那个绣球一样,这堵墙也是公子故意留下破绽让他解开的。
“你这小孩儿倒是伶俐,可替伯伯我出了口恶气!”刘老儿一面拍着平安的脑袋一面玩笑地看着那面红耳赤的公子。
那公子名叫谢紫玉,在墨家十个弟子中年纪最轻排行最末,却是当今天子近臣,平日里神气极了。刘老儿是他的师兄,但是除了戏谀的时候,他从没正正经经叫过一声师兄。
“小娃娃你来山上是干什么的?”刘老儿又问道。
“给明阳散人送酒来了。”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惊诧。
于是平安就把明阳散人的纸条递给他们。
“确是师父的笔迹……”
“但是师父百年未曾下过山……”
“明阳散人……还活着?”
平安打断了二人思绪。
春天还未到,墨子山上的腊梅开得分外可爱,圆圆胖胖,星星点点。未化的白雪整整齐齐排列在枝干上,像一件专做给腊梅穿的新年衣裳。
孩子绕过层层叠叠的梅花树,看见了独坐在清潭边上的老者。
“爷爷,您要的前朝酒。”
老者一回头。
比雪还白的孩子,双手捧着一壶酒,笑眯眯的望着他。
“你会喝酒吗?”老者问道。
“不会。”孩子摇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我叫人来送酒就是想与他对饮的。”
“那……你教我吧。”
“好,你来。”老者笑着冲他招招手。
时隔百年,前朝酒带到。
第五章
于是就把平安交代到明阳散人这里,本作者也就可以放心了。
交代完一个孩子的故事就来接着交代另一个孩子的故事。
这回,我们跳到四年后,也就是陆沉十六岁时开始讲起。为了使诸位渐渐了解这个孩子此刻的情况,我们换一个路人的角度来讲。
巴扎只是恒山部的一个小头目。
此刻他站在陆沉的帐外等待着,手捧着大首领的头颅等着。
东南山区群山峻岭,往往陆沉攻下一个山寨,却是无法守住的。
守住山寨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寨里的原住民屠杀干净,这样,派几十个亲信就可以守住了。
于是当陆沉兵临城下的时候。恒山部的首领自杀,让巴扎捧着自己的首级去乞降,以求整个部落得以存活。
望着挂在帐外的十八颗头颅,巴扎自嘲地想,第十九颗首级倒是自己送上门的。
当首领自杀的时候,巴扎没有一丝的感动。他有的,只是恨。恨自己的弱小。
原本他就准备带上余部拼死到最后一刻,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像荆轲那样,带着将军首级,亲手杀了陆沉。
“将军请进。”
巴扎挺起胸膛,藏在怀里的匕首为他壮胆。进入帐内,巴扎第一次见到了令东南二十三部落闻风丧胆的陆沉。
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毛皮披风,整个人很削瘦。没有山上人的精壮,面色比纸还白。
陆沉有一种巴扎从没见过的气质,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十分沉稳。白的略显病态的面容却透漏出来一股气势,几分皎洁、几分沧桑。眉飞双鬓,目若星光,鼻翼坚挺笔直,两片薄唇仿佛永远不会笑。
此时,陆沉正在练字。每天清晨练字是他人生中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刚来东南的时候,每天刀光剑影、人心惶惶,连一副好的文房用具都没机会找齐。此时有了自己的地盘,日子稍稍好过,才有心思置办这些。
但是陆沉练字有个奇怪的毛病——从来不用墨,只是蘸着清水便在纸上写起来。谋士们每每见他默默写了一天字,厚厚一沓宣纸干了之后便仿佛什么也没写,都大为不解。
“巴扎将军来了。”陆沉连眼睛都没抬,淡淡说道。
巴扎见他松懈,心道,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便快步向前,“我家首领的头,献上了。”说着,一手托木盒,一手在其后默默掏出匕首。
忽然肩一沉,身体不自觉地重重跪在地上。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分别压制住了巴扎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