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这父子三人都是极固执的人。父亲不肯去,儿子虽默默地低着头却不肯走,哥哥站在一旁竟也一句不劝。
最后达成的意见是父亲和哥哥在山下等着,弟弟自己上山去。
平安拎着那壶前朝酒,愤愤地独自上山了。心想,爹爹真是的!哪有这样让一个八岁孩子自己上山的!
可惜贺筝就是这么个性格。当年他科考为一甲十六名,原本应该入翰林院当个编修。却因为太过耿直得罪了许多人。
朝廷党派林立,原本被一个党厌恶就必定被另一个党欢迎。可是他居然几面不讨好,得到了两府大臣们的一致讨厌。最后顶着“愚忠”、“腐儒”的评价黯然罢官回乡。现在在几个村子之间奔波授课,也只能使全家不至于挨饿。
大儿子贺温玉虽然才十四岁,可是其父的性格在他身上已经初见倪端。上学堂的时候连先生的面子都不给,有错必纠,弄得先生十分尴尬……现在索性在家自己读书写字。
小儿子贺平安性格倒是意外的好,见人就笑。可是却是个“痴木匠”,遇到自己痴迷的事情便是一分都不肯妥协了。
其实平安上山的时候贺筝还是挺担心的,但是他想反正这座山也上不去,两个时辰之后必得原路返回,让这孩子吃吃苦头长长记性也好。
一个时辰之后贺筝又想,不对,这孩子才八岁,自己做的似乎过了些。
“温玉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平安找下来。”
哥哥点点头就原地等着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哥哥想,不对,按理说两个时辰这人也该下山了。
于是把大的行李放在树下。
盯着行李,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们可别丢了。”便也上山去了。
就这样,本来可以一起上山的三个人傲娇的各自上山了。
也就……各自迷路了。
墨子山上。
有两个人正在山顶下棋。
一个年过半百,一身的麻布粗衣,就像个挑柴沿街叫卖的老头儿一般普通。
一个二三十岁,一袭云锦紫衣,说不出的雍容俊美。
老头儿善下快棋,年轻公子一落子他便接着落子。
公子笑道,“刘老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刘老儿也笑道,“我一贫老头儿,倘若不咄咄逼人今晚的饭钱又向谁讨去?”
半山腰忽有林鸟惊起。
两人原本对笑,此刻却又同时一怔。
闭目倾听,有一强音步步逼近。
公子把手中棋子重重拍在石案上,自语道,“奇哉!竟有人,能破了我的‘大千’!”
刘老儿道,“别是山野村夫误打误撞……。”
“不可能,我的大千阵岂是误打误撞就能破的了的!”
两人沉默思索,墨家的阵法从汉代开始就渐渐失传。到了本朝,全天下还会布阵的就只剩下了他墨子山的寥寥数人罢了。每一个人都是按阵型和事先约定好的标记上山的。像这样霸道的横冲直撞的还是头一回见。
“你看他破阵的手段也忒霸道了,说不定是天生神力兼之利器直接毁了阵型。懂得大千的人咱们可都认识。”刘老儿道。
“不会。”公子觉得仿佛自己被侮辱了一样,“我的阵靠利器是绝对劈不开的。”
刘老儿只得不语。
“莫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公子自语,“毫不迂回的直线破大千阵连我自己都做不到……这人定是个神人!”
刘老儿摇头,他还是觉得是“天生神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于是两人站在那里耐心的等着。
不一会儿,树丛里冲出一个身影,踉跄两步,才站定。
墨发、白衣,背着个小布包,是个小小的孩子。
二人愣愣地看着平安。
于是平安也愣愣看着二人。
父亲教导自己要有礼貌,于是平安率先打招呼道,“叔叔、伯伯好……”
刘老儿想着自己刚才推断的“天生神力”,在对比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孩儿,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只有那个公子还痴痴问道,“敢问仙童尊姓大名、师出何处?”
“仙童”是什么意思?夸我的?平安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我叫贺平安。”
“师出何处”又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平安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我是在家爹爹教的。”
“那还敢问令尊尊姓大名,所学又是何门派?”
“我爹爹叫贺筝,他教我的《论语》……不过我学的不太好……”
公子围着平安转了好几圈,最后叹气问道,“那你是怎么破我的阵的?”
“把墙拆了。”
“你不可能拆的开。”
“拆的开的,每一堵墙都留有破绽。”
那公子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他费尽心思布的阵,自诩天衣无缝,竟被一孩童评价为“每一堵墙都有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