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笔,叫做因。”
转腕,笔锋下走,渐渐抬手,画出挺直的一笔悬针竖。
“这一笔,叫做果。”
“你明白了吗?”大鹤又问道。
小鹤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老实地摇摇头。
“我猜你这呆子也不懂。”大鹤赏了小鹤一个爆栗,“只要以后每个字都这么写你就会懂了。”
小鹤气哼哼地跑出去玩儿了,他觉得自己这个爆栗吃的非常不公平。因为大鹤才是负责读书的,而他,是负责雕木头的。大鹤每天都拿着四书五经去难为他。而他,一次也没逼着大鹤去雕一只小鸟!
但是,就在这一天,他一直望着那个绣球发呆。
就觉得自己仿佛弄懂了这世间的一切因果。
张大叔答应借他这个绣球带回家研究几天。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当平安近距离观察这个绣球时他就惊呆了。
这哪是一朵绣球,这分明就是一个世界。
微如沙砾的房子、细如发丝的宝塔、一粒芝麻便是百亩良田、一颗琥珀便是一汪大明湖、而往来的人们,比牛毫发梢还要细小,音容笑貌,却依稀可辨。
这世界上该有的一切,绣球上也都有。每个房子、每个人物的末端都有一根蛛丝缠绕,使他们的根最后可以交织在一起。
不细看还以为是镂空雕刻,仔细看才发现在表面上那层人物山水的下面,还有一层故事,然后故事的下面,依旧是故事。无穷无尽、如轮回般往复。
于是平安开始看这绣球上的故事。
银线拉丝而成的垂柳静静映在琥珀做成的湖畔。岸边教坊林立,儿女如织。才子和佳人对唱,书生与歌姬折柳。风声过,喧嚣仿佛涌入耳中。
湖的对面是来此买卖的商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再向远处,是八百里大好山川,山川上零散两三寺庙。
过了山,又是一座城。少了几分妖娆、多了几分大气。朱红栏杆、翠绿琉璃。邻家随意栽着几株牡丹,一抹绛色、笑靥群芳,想来不是长安便是洛阳。
城的东边是一处渡口,倘若乘舟,便是烟花三月下了扬州。
城西十里长亭,天高云淡,又是离别折柳。
两个人抱拳别离,一哭一笑。笑的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再往远处,是黄沙戈壁,偶有骆驼与商人。
戈壁的尽头是一片绿洲,有牧民在这里放牛放羊。一世无忧无虑,不知繁华为何物。
绿洲过去景色忽变,万里江山,银装素裹,想来是到了寒冷的极北之地。
高高的城墙守卫着边疆。关山月、孤烟直。
站在城楼的将军身披银甲,手中捧着一抹翠色。细细看,也是一支折柳。
春风竟渡了玉门关。
玉门关往外,又是一繁华之地。
……
时间缓缓度过,平安看着那绣球上的世界看得痴了。原来那细如牛毫的每一个人也都有他的故事,每个故事也都有他的因、他的果。
顺着那细密交织的蛛丝,平安找到了一切故事的因。
用头发丝儿轻轻挑起将军手中的那一截折柳。
咔嚓——
沉寂百年的声音响起。
整个绣球上的所有景物开始毫无规律的游走、转动。
原先东边的的八百里山川游走到了西边;寸草不生的塞北却迎来一片汪洋;方才还在秦淮缠绵悱恻的恋人此刻却各奔东西互不相识;原本一个在戈壁放牧、一个在京城作诗,互不相干的二人,此刻却在江南相遇,成了生死相托的好友。
平安看着那景色不停地变化,沧海桑田、人情冷暖。
变化愈来愈缓,最终化为静寂。
物是人非,又是一个新的年代。
……
这个年代的因是二十四桥中的其中一桥。
抽出那座桥。
又是一轮时间的前进。
就这么,每找出一个年代的因,便带来了下一个年代作为果。
那么最后的果,又是什么呢?
平安想着,就继续寻找着每一个年代的线索。
日出又日落、日出复日落、日出再日落……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天,平安抽出了折柳、抽出了断桥、抽出了鸳鸯、抽出了绝代佳人、抽出了万里江山……
每抽出一物,便会转动一次,每转动一次,便是过了一世,每过了一世,这绣球世界上便又少了一物。
最终,亭台楼阁、才子佳人散落一地。绣球也不复存在。剩下的,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盒子上的蛛丝牵引着每一个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