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天空里开始飘起雨丝儿,似极细极轻的绒毛飘落在地面,不打伞也没关系。清明将至,总有一些情绪也和这不畅快的雨一样,哀感顽艳,欲说还休。
滕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他没开自己那辆奥迪,倒戴着只有开车或手术时才戴的眼镜。毛毛细雨,恻恻春寒,他路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却毫不犹豫地笔直往前,看似终点明确,实则漫无目的。
一辆可能价值十辆奥迪的豪车停在了男人身边,车后窗放了下来,里头探出一张乌发明眸帅极了的脸,帅哥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在男人眼前晃了一晃。他对仍然闷声向前的滕云喊了声:滕医生!
对周遭一切兴味索然的男人终于回过了脸,脸上浮现一个极淡的笑容,仿佛雪后的荒原现了太阳。他说:战总。
“滕医生,没开车?”
“没开。”滕云笑笑,“空气挺好,想一个人走走。”
“上车吧。”战逸非也笑,语气虽然温和,态度倒是强硬,“下班又下雨,这个时候很难打车的,我捎你一程。”
滕云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周围环境,非常陌生,显然他已经恍恍惚惚地走出太远。于是,也就不再固执地上了车。
司机车开得稳,战逸非并非话多之人,岂料滕云话更少,坐在后座的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其中一个忽然就笑了:“我挺佩服许主播,跟你这样的人待久了,能活活把自己给闷死。”
滕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接话问道:“挺长时间没见到薛彤和小喆了,他们好不好?”
“昨天小喆不舒服,薛彤带他去医院找你。”战逸非顿了顿,接下去说,“可你科室里的同事告诉她,你辞职了。”
听见“辞职”二字,滕云自己都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是辞了,有些事儿……换个环境也好。”
“既然想换个环境,那考不考虑来觅雅?”
“这……我还是想去医院或者科研机构,化妆品公司与我的专业似乎差得远了……”
“专业其实差得不远,欧莱雅的中国区总裁也是医学博士,滕医生执意不肯,估计还是嫌觅雅的庙太小了?”
“不不不,不是的……”
瞧见这张英俊端正的脸上现出窘迫的神情,战逸非不再揶揄他,只笑笑说:“小喆一直提起你。他极少亲近陌生人,却唯独喜欢你。他视你为救了他的英雄,也把你当做偶像,他一直跟我说,长大以后他也要做医生,就穿你穿过的那件白大褂。”
这些话听来令人十分快慰,滕云脸上现出一点点光亮,突然又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医生……不好当……”
“不是医生不好当,是你的脾气当不了。如果换作方馥浓,如果你有他一半……有他三分之一的厚颜程度,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厚颜”不是褒义,可从战逸非的脸上分明看出了嘉许甚至欣赏的意思,薄薄的唇角轻轻勾起,一双凤眼也收尽了往日里的凌厉,莫名显得温情。
滕云岔开话题,“有个问题我挺好奇,也许也不该问,小喆姓战,他是你的……”
战逸非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以为薛彤是我养在外面的女人,而小喆是我儿子?”
“你们三个很亲密,经常一起出游,我还听见小喆叫你‘爸爸’,所以……”滕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
“滕医生,下面这些话我只打算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你会守口如瓶,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会让它烂在肚子里。”很显然,觅雅的年轻总裁十分信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医生的时候,仁心仁术自然不在话下,甚至在无偿地救治了一个八岁孩子后,还屡次三番拒绝了来自孩子亲属的礼金,这些都让战逸非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感到深深敬佩。他开玩笑似的一挑眉,继续说下去,“小喆2岁8个月大时被确诊患有自闭症,薛彤一直陪着他进行康复治疗,直到有一天他对着我叫出了‘爸爸’……”战逸非停下来,转脸看着滕云,“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我侄子。”
滕云大感惊讶。虽然他认识战逸非的时候,战逸文已经死了,可他多少听过那个男人的故事,知道他留学海外,年轻有为,知道他不甘于接班家族产业,力排众议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同样的,他也知道他的爱情也如童话般令人欣羡叹惋,英年早逝的模范丈夫,独留下美丽的妻子与年幼的女儿。
说话间,司机已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外。滕云下了车,还没走出几步,听见身后的战逸非喊了自己:“滕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