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将滕逍引至一处静室,伏了伏道,“师尊在里面等候大仙,请。”
滕逍走进去,瑶池将房门关上,慢慢走了。鸿钧盘膝坐在一只蒲团上,闭合着双目正在打坐。
这间静室十分奇怪,左侧是琴棋等雅物,琴未挂起,放在矮桌上等人来谈,棋盘中黑白子纵横交错,显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局;房中右侧却空空荡荡,唯有几个朴素的蒲团,鸿钧就坐在蒲团上。
滕逍自来不擅丝竹手谈等物,所以他与祖麒的住处虽然称得上别致,却绝不风雅。想到这,滕逍不由汗颜了一下,捡了一只蒲团坐在鸿钧身边,也不去打搅他,迳自思索。
细细想来,他的反应着实过激了些,祖麒不过说了两句话,兴许只是稍提醒一下他而已。后来自己反应强烈,按祖麒就算受了误解也不分辨解释的性格,不知该怎么生气呢。
思来想去,滕逍决定离开紫霄宫后即刻回玄麒宫,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难不成闹得兄弟反目么。
滕逍不知不觉中已然比他自己想像中更看重祖麒,全忘了方才气怒到吐血的是哪个,不过片刻就消了怒气,若在以前,除了滕妈谁会让滕逍这般没原则地妥协。
滕逍打定主意,抬头一看,鸿钧正看着他笑而不语,眼中一片了然。
“鸿钧道友。”滕逍道,声音干巴巴的,这种眼神叫人很不舒服,跟被看透了似的。
鸿钧笑道,“我观道友法力大涨,成圣指日可待,恭喜恭喜。”他顿了顿,“可惜……”
凡是洪荒生灵,不论走兽飞禽,抑或神仙大能,无一不对成圣抱有希冀,滕逍自然也不例外,他忙问,“请道友指点。”
鸿钧接着道,“可惜道友红鸾星动,恐怕于修道有碍。”这句话着实存着试探之意。
滕逍眨眨眼,怎么会?闭关六百年刚出来,总共就见了猫麟一个女子,若说猫麟对他一见钟情,那是绝无可能。难道他果真喜欢猫麟,祖麒与鸿钧都看出来了,唯有他自己不知?太扯了吧。
“道友说笑了,我刚闭关出来。”
滕逍是局中人,一叶障目,鸿钧旁观者清,对祖麒心思明了的很,却不欲说与滕逍明白。在鸿钧看来修道者理应清心寡欲方能修得正果,滕逍斩三尸后合身天道指日可待,在这个节骨眼若知道了祖麒的感情,就算不应他,心中也存了这段心事。一朝不甚酿成心魔,轻则不能成圣,重则神殒,灰飞烟灭。
鸿钧道,“道友理当小心避过这情劫,须知早日修成大道才是正事。”
滕逍深以为然,所谓干一行爱一行,他当初修道就是奔着成圣去的,自然不能轻易放弃。况且他与祖麒相伴万年,早习惯了对方,伴侣并非必要。一想到猫麟以后会横在他和祖麒中间,滕逍就不高兴,虽然这样想很不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就好像一锅上好的水煮鱼稍不注意被别人家的猫偷吃了,就算是只软软的母猫也不行!
“多谢道友指点。”
两人又说了会话,滕逍见时间不早了,便欲告辞。耽搁了约莫一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他还想回玄麒宫呢。
鸿钧道,“我猜,你要回周山?”
滕逍据实点头,“不瞒你说,我与祖麒间有些小误会需要解开,这便要回去了。”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离家出走什么的,真的好幼稚。
鸿钧道,“恕我直言,道友此行,正是合了那一劫啊。”
滕逍忙细问底由,鸿钧却不多说了,只说让他留在紫霄宫潜心修道。
滕逍却道,“既然是我的劫数,须知避世避不过的,只要我坚守本心,便不惧他。”
上辈子滕逍若想找女朋友,以自身条件并非难事,偏他对女子处处维护帮助,但从来神色清明保持一定距离不叫人误会,虽存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却从不付诸实践。根由在于滕逍相信缘分天定,缘分未到,则心不动情不至,所以一直单着。这也说明滕逍对□□并无太多渴盼,因此自忖这劫数并不难避过。
鸿钧暗自苦笑,若真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怎能被称作劫数?既然留不下,只好绕个道了。
“既然道友坚持,我有一句话说。”
“请讲。”
鸿钧道,“我算出当日盘古大神身陨时曾请道友守护洪荒,道友足不出玄麒宫,可算是渎职了?”他虽口里责怪,却无一丝责怪神色,因两人关系一向交好,倒有几分促狭的调侃之意,“故鸿钧不才,欲求滕逍道友巡遍洪荒大陆,既怡心怡情修炼道心,又全了盘古大神的托付,不枉你们兄弟一场,道友以为如何?”
话里鸿钧以洪荒为大任,但他分明还只是准圣巅峰,跟滕逍一样的修为,本无此资格。换了旁人早暗唾鸿钧一声“狂妄”,滕逍却知鸿钧身为未来道祖,绝对有这个资格,但他有顾虑,现今龙凤劫迫在眉睫,闭关六百年是为了提升修为不得不做,他怎能再离开玄麒宫?
鸿钧见状一拍头顶,现出顶上三花,只见他头顶三朵小花品字形环绕。更引滕逍注目的却是鸿钧的两件法宝,一件是道幡上坐着的小人,他只有丁点大小,跟鸿钧生的一模一样,只是眼角眉梢全是暴戾,滕逍认出那道幡是先天灵宝盘古幡;另有一只小鼎上坐着慈眉善目的鸿钧,比之现在这个面目清淡无欲无求的鸿钧,小鼎上坐着的更像混沌时的蛐蟮,那鼎是乾坤鼎。斩却三尸的方法便是寄托三念于他物,而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天材地宝,其中以先天灵宝最佳。
原来鸿钧竟已斩去善、恶二尸,将要合身天道了,滕逍即将斩三尸,鸿钧所说便是对他的提点了。鸿钧是说闭关修炼不可能斩去三尸,须得将心境历练上来,方能成功。
滕逍取舍良久,终于道,“此事本是滕逍职责所在,当不起鸿钧道友一个求字。”应对龙凤大劫,自然越厉害越好,他们的胜算才更大些,趁着龙族还未大兴,此事可为。
鸿钧微笑点头,道,“还有一事,务必请道友答应。”
“请说。”
鸿钧道,“这事说难不难,实在有些冒昧,滕逍道友要先答应了,我方才肯说。”
滕逍为难了,“这……”他本以为先答应后说事儿是赵敏的专利,天下间也只有张无忌才会蠢到应下,没想到他滕逍也有这么一天。但他与鸿钧是朋友,鸿钧这样的人不会加害于他,若不应,倒显得他小气。
“好吧。”滕逍明知鸿钧提出的要求兴许会让自己为难,还是应下了。
鸿钧道,“此事便是:滕逍道友出了紫霄宫即刻去巡视洪荒,不能有半刻拖延,巡视期间不许与祖麒见面、传信,就算半途不小心碰见他,也必得避开。”
滕逍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这,这是为何?”既然是巡视大陆,他肯定不能驾云飞一圈就完事儿了的,用双脚走完整个大陆起码百年,上百年不跟祖麒联系见面,祖麒会弄死他的。
鸿钧严肃道,“此事非常重要,道友必须答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滕逍摇摇头,“拼着不守信诺,我也不能应你这事。”他曾消失在祖麒视线里不见,那时他自忖在祖麒心中并无多少重量,祖麒却拚命救他,现在滕逍想到那时祖麒的疯狂,心还一抽一抽的。如今两人虽然有了间隙,他亦不愿冒险将祖麒置于险地,尤其有龙凤大劫的大刀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来,他哪敢啊。
鸿钧本是个君子,向来宽容大度慈悲为怀,不成想在此事上唐突坚持,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不得已,滕逍道,“不瞒道友,祖麒与我情义笃深,他若发现我久久不归,必要闹得个天翻地覆。”说这话时,滕逍眼中迟疑一闪而没。
两人对峙了一会,还没分出个结果来,恰逢扬眉从窗口经过,冷冷说了句“自以为是,愚不可及”头也不回走了。
鸿钧涵养极佳,彷佛扬眉骂的不是他一样,笑道,“扬眉道友近来心情欠佳,滕逍道友莫怪。”
滕逍表示不在意,再次提出告辞。
鸿钧无奈,滕逍不愿意,他总不能胁迫人家,再叫扬眉一打断,这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鸿钧将滕逍送到紫霄宫门口,道,“滕逍道友切记以修道为重,莫要入了儿女情长的魔障。”
滕逍自然笑着点头,连连称是,心中并不以为然,他早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了,哪里会因为情爱罔顾正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