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望着站在窗边的小人,微微失神。
小时候的聂风,性情确实是与扶苏有些相似的,一样的乖巧,一样的爱笑,且心中充满了理想。虽对扶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在嬴政心中,岁月沉淀下来的,更多的是对长子的思念。聂风在身边,多少慰藉了嬴政的念子之情。
此刻,他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走上前去为聂风紧了紧衣袍。
聂风回过头,小脸因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一手指着窗外:“师父,烟花!”
清脆的童音刚落,便听耳边一声震耳发聩的鸣响,天边被灼亮了一片,升至半空的烟火,有着燃烧到极致的绚烂。
多年以后,聂风得知了嬴政的真实身份,曾不无怀疑地向嬴政询问,是否因他幼时的性格像极了他的儿子,他才会对他那般好。
嬴政答,聂风是聂风,扶苏是扶苏,他虽因聂风与儿子的相似之处而对聂风多有关照,却从不会认错人。他虽怀念儿子,却不欲令聂风成为另一个扶苏。
然而,这段始于师徒及亲情的感情,到底复杂得令当事人也说不清了。
幽若难得“棋逢对手”,与断浪斗嘴斗得正欢,冷不丁地一转头,恰巧看到嬴政与聂风这温馨的相处模式,顿时小嘴厥得老高,缠着嬴政答应元宵之时带她出去看花灯,方才罢手。
在她想来,只有自己与爹的元宵节,定是十分美好的。没有想到的是,出行的不止自己与嬴政两人,就连拖油瓶们也一个不落地跟来了。当看到出行的那一辆辆马车的时候,幽若的脸都青了。
这一次,幽若格外地防备聂风——实在是被上一回聂风与嬴政才是父子的想法给吓到了,遂一上来就将聂风隔了开。至于走在嬴政另一旁的步惊云,幽若扬了扬眉,跟着就跟着吧,反正这就是一个闷葫芦,毫无威胁力。
各色花灯点亮了十里长街,似一条柔和的光带,温柔地照耀着过往行人。
人们的脸上满是喜悦,这里处于天下会的势力范围内,如今天下会的税收并不重,他们也有了闲钱来为家里的女孩置办些新鲜玩意儿。
幽若见了那些新鲜的小食双眼一亮,面人、酥饼、糖葫芦……她几乎一样一样地试过去。嬴政担心路边的小吃不干净,并不许她多吃,只许每样尝上那么一口。幽若郁闷了一下下,很快就开始与众小童“分享”零食。
秦霜及断浪二人是被大人带着出来过的,不至于如幽若这般“没见过世面”,倒是一直随着父母隐居的聂风并赵华锋初次见到这些小吃,难免有些兴奋,嘴上也没停过。幽若见步惊云一直抱着双臂跟在嬴政身后,趁步惊云不注意将一颗糖葫芦塞进步惊云嘴中。步惊云眉峰一皱,到底没做出当中吐食这等不雅之事。只是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实非他所爱,故而吃得十分纠结。
嬴政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许是因为今日的灯光过于柔和,竟让他素日凌厉的眉眼看起来也温和不少:“云儿,没试过这些?”
步惊云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半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从前,继父虽然关心他,但早先忙于山庄之事,后来又忙着照顾他病体沉重的母亲,是没有时间带他出来玩的。
步惊云并不在乎是否能够出来玩,然而此刻,在这样一种环境下,街道上众人的喜悦的的确确感染了他。步惊云的眸光倒映出灯火的光芒,他想,他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味道。
愣神间,手中便被塞入了一根硬杆。步惊云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东西,这是一盏七彩琉璃风灯,精致小巧,做得极是漂亮。步惊云又望了眼将风灯递给自己的嬴政,沉静如水的黑眸中似乎多了一丝困惑。
“他们都挑了灯,唯有你未挑。”嬴政指了指幽若及聂风等人。
喜欢吗?也并未。可为什么,感受着手中的重量,以及杆上残留的温度,他竟会舍不得放开?
一群人拿着各色灯火呼啦啦地涌向河边,有人将燃料点燃,而后将手中的灯放飞,直至隐没在漫天的灯海里,越飞越远。也有人手中的灯不能飞,便在灯上写上自家心愿,而后将灯放入河中,顺流而下,场面也颇为壮观。
在元宵节放飞花灯有照亮前途之意,聂风等人也随着人流将灯放了。步惊云见到这一幕,却抿紧了唇,将手中的灯往后藏了藏,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
嬴政见了,有些好笑,“不过是一盏灯,你若是舍不得,便不必放走,带回去就是了。”
鞭炮声过后,耳畔忽然传来幼童的啼哭声,原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与大人走散了。既然见了,便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经过一番周折之后,秦霜将小孩送回了其父母身边。小孩的父母很是感谢秦霜,拉着他的手就要备饭表示谢意,秦霜几番推辞,并表示家中长辈还在等候自己,方才得以脱身。
“若是云儿走失,不知能否寻到回家之路?”嬴政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