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木片刻失神,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万朝阳说的的确没错,自己也是关心则乱,没有想到这一层,只顾着跟郑大钱发火了。
“而且其实我觉得大钱儿的想法也有道理,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吃亏占便宜之说,不能说一就是占便宜,零就吃亏吧?你觉得咱们俩在一块儿你吃亏吗?”
“我还不吃亏?我吃亏大发了我!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就是什么都不懂,还觉着自己成熟得不得了!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
挂断电话,薛木盘腿坐在床上沉思许久,无力感深深地将他包围。
上次让他感到如此沮丧的还是他坚持要买房而被父母认为精神有问题的时候,同样是明知将来要发生的事,却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愿意配合他采取应有的行动。
但那一回损失的是永远赚不完的钱,这一回受伤的却是他最好的哥们儿。钱不能用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赚到,总有别的路子能走,可眼睁睁地看着郑大钱再次被坑,他实在不能袖手旁观。
当初买房那事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忽然,薛木猛地抬起了头,他想起那回他与薛峰的约定,是以汶川地震作为赌注,最终却是他赌输了,灾难并没有发生,而这两年的房价,似乎也真的没有上涨多少。
薛木心里蓦然有些打鼓,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与当初不同,有些事还是会发生,有些人还是会遇到,但也有些却与他所认知的全然不同,譬如当初考去普通本科的万朝阳,如今不就高分上了政法,还成了他的同居男友吗?那么……欧阳烨会不会也和从前不同了呢?
薛木拿起手机,打开与郑大钱聊天的短信界面,轻轻抿起了嘴唇。
万朝阳说的没错,郑大钱分明是已经喜欢上了欧阳烨而不自知,拿着这样的借口想去和欧阳烨在一起,薛木无论如何阻止,到头来也都是徒然,而现在他为了这事与郑大钱争吵,最终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帮助。
他犹豫许久,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了起来,键盘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在安静的卧室里仿佛一下一下沉重地敲击在薛木的心头。
──大钱,今天不应该跟你发火,对不起。我理解你的想法,也很抱歉面对这样的债务我帮不上忙。我知道再多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你一心想要跟欧阳烨在一起我也拦不住你,我只能提醒你,无论怎样,不要对他投入太多的感情。你可以不相信我对他为人的判断,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这可能无法避免的成为你经历的第一段恋爱,尽管我对此不看好,你也要记得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不要因为我今天的态度就再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敢告诉我,虽然我处理感情问题未必就比你成熟,但有什么事和我说一说,我们共同面对,总好过你身在其中做出不够理智的决定。无论如何,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按下发送键,薛木无力地倒在床上,深深地舒了口气。
“我真的尽力了。”
第六十七道题 管他金窝银窝 怎样都比不过彼此的心窝
周日吃过了午饭,薛木早早地拎着大包小包回了昌平,一开门,四处看了看这个搬进来两个礼拜也没好好收拾过的屋子,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从靖溪到昌平路程更远,万朝阳下午两点多出门,天都黑了才从学校北门下了公交,背了三个多钟头的电脑包勒得膀子都有些发紧,一心只想赶紧先趴床上眯一会儿,只是想到屋里乱七八糟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烦,犹豫了一阵要不要先回宿舍歇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迈步朝租的房子去了。
“你回来了吗?我到楼下了,吃不吃馄饨?”
万朝阳发了这条信息后等了几分钟薛木也没有回复,便直接拨号给薛木打了过去,却也是一样无人接听。
他心中纳闷,看了一眼馄饨铺,心想若是还没回来,提前买回去怕是要泡糟了不好吃,便只得作罢,转身上了楼,见到门口堆着好几个垃圾袋,正在奇怪,一开门,不防被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儿打了个跟头。
万朝阳皱着眉带上门打开灯,却发现玄关竟然焕然一新。
门边立着一个全新的原木色鞋架,上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人的几双鞋和一双尚未拆封的条纹棉拖,鞋架上方的墙上贴着一排胡桃木粘钩,钩上挂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和一串钥匙,地板显然被用心拖过,一块深灰色涤纶地垫铺在脚下,半人高的木质花瓶立在眼前,三四支纯黑色的铜制虬枝从里头伸展出来,恣意又孤傲。
万朝阳一脸茫然,脱下了鞋,低头瞅瞅被自己踩脏的地垫,赶紧胡撸了两把,而后转身赤着脚走进客厅,把灯一开,眼前又是一亮。
沙发换上了米色帆布沙发套,两只咖啡色抱枕点缀在其中,玻璃茶几擦得锃光瓦亮,空调、电视、机顶盒的遥控器整齐地排列在木色的茶具组合旁,沙发左侧立着一人高的深棕色榉木衣架,上头挂着一件薛木的灰色风衣,右侧摆着一台布面落地灯,橙色的光芒通过白色的灯罩飘散开来,温馨又安宁。
万朝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周五走之前还脏的跟猪圈一样的屋子,难以置信地又往厨房和厕所瞅了一眼,果然连厨具灶台水池马桶都干净地一尘不染,还添置了各种各样的厨卫用品。
他瞠目结舌地推开卧室的门,只见薛木穿着一身格子睡衣歪在床上睡得正香,一只拖鞋倒扣在地上,另一只还歪歪斜斜地挂在脚上,而床上的四件套和床头的台灯也换了新的,墙上还挂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相框,只是里头还没换上两人的照片。
万朝阳轻轻地脱掉薛木脚上的拖鞋,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却还是弄醒了薛木。
薛木恍惚地揉揉眼睛,看了看侧卧在眼前的万朝阳,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几点了?”
万朝阳看了看手表,说:“六点了,饿不饿?”
薛木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钻进了万朝阳怀里,显然是还没睡够。
万朝阳轻轻搂着薛木,低声问道:“都是你自己归置的?”
“嗯……”薛木疲倦地应了一声。
“怎么不跟我说啊,我早点儿回来跟你一块儿收拾啊,那些东西也都是你买的?”
薛木打了个哈欠,仍闭着眼说:“我爸给我的卡,没花钱。你这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自己收拾呢,叔叔好歹比你有生活经验,不得照顾照顾你?给你也买了一套睡衣,在衣柜里。别说了,换上搂我睡会儿,累得慌。”
万朝阳心中动容,用力箍了箍薛木的身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好啊,我真是配不上你。”
薛木迷迷糊糊地笑了笑,说:“好好打你的游戏……给我当金主爸爸就行了……”
虽然房子被薛木拾掇一番之后温馨浪漫了不少,但两人却没多少工夫享受这甜蜜的小窝。
随着暖气渐渐烘热了校园,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也已经悄然过半,大部分刚刚离开高中的孩子们都已经开始默默地为期末紧张起来,可“依法沉迷”电竞社的活动才刚刚展开。
尽管在创立大会上薛木领到的是办公室部长的头衔,主要是负责各部门之间的协调以及向社长汇报、与社联沟通的工作,可是一心想尽快把社团发展起来的薛律师实在看不下去小朋友们做的活动策划,在指点几次却仍没有什么改善之后,不得不亲自动笔来写,就怕拖得越久、越靠近期末、活动就越难开展。
然而策划做完,安排给其他部门各自负责相应内容之后,进度却也总是令薛木无法满意,他又不得不今天帮着宣传部做活动的推广,明天跟着外联部四处谈赞助,后天又要催着办公室申报各种社联的活动评比,每天都算计着时间,担心活动搞不起来,会让利用社团工作为发财大计铺路的计划扑街。
而万朝阳也一样朝乾夕惕,作为游戏部的部长,管理着社团最核心、人数最多的部门,不但要扮演社团代言人的角色,还要承担“游戏联盟组织创设发展”的重大责任,一天到晚泡在网吧,各色热门网游不论爱不爱玩,全都要强打精神研究琢磨,在所有大型游戏里都建立起“依法沉迷”的联盟、工会、帮派,借由网络突破校内和校际活动的地域限制,努力将影响力扩散到云端,因而常常是瞪着眼睛到天明,做起攻略来都一不小心晃神说串了游戏。
正当两人为了“事业”忙得性生活都顾不上的时候,郑大钱却整日困囿在感情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和薛木谈过那一回之后他原本下定了决心要以身相许来换取自由和解脱,可在收到薛木那一封长长的短信后又打起了退堂鼓,暂时把这个念头藏在了心里,糊里糊涂地继续一边花着欧阳烨的钱,一边默默地算着账、发着愁。
欧阳烨仍是坚持不懈地对郑大钱展开着猛烈的攻势,一天到晚缠着他不放自不必说,一个礼拜有十顿饭都是他请的,社团活动的时候永远带着一杯给他的饮料出现,有事没事就让郑大钱陪他逛街帮他挑东西,然后每回都要捎带手花个千儿八百的买礼物送他,甚至还以需要健身搭子为理由给郑大钱办了张健身卡,然后又送了他一整套健身装备天天拉着他一起去运动。
郑大钱感觉得到自己的内心在不断地动摇,表面上却仍死不松口,不管两人一起做什么,他都坚持明明白白地问清楚钱要怎么算,然后一笔一笔地记在手机里,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欧阳烨请客,但他也十分厚脸皮地表示“这是你自己非愿意请我的,我可不该你的”,欧阳烨对此的回应永远都是“对对对,都是我的心甘情愿,你是被我强迫的”。
不过欧阳烨却不只单方面对郑大钱下手,身边的一圈人都没能逃脱他的魔爪。
张泽自然是早早地就被打点得倒了戈,社团里的同学们也都看在眼里没事儿跟着瞎起哄,可令郑大钱没有想到的是,就连同宿舍的另外两个直男室友也被欧阳烨成功降服,动不动就开他们的玩笑,催促郑大钱赶紧从了他得了。
郑大钱被欧阳烨高调的追求莫名其妙拆掉了柜门,这点他倒没有很在意,在十分平等包容的中传里,出个柜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走在路上遇到个半生不熟的同学师兄姐的,人家都要开玩笑地问一句“你们家欧阳呢”,仿佛全世界都已经认定了他俩就是一对,久而久之,也让郑大钱愈发有种要被洗脑的感觉,总是猛然惊醒自己好像还没答应和欧阳烨在一起,然后赶紧叫薛木求打醒。
欧阳烨心里其实早就已经不耐烦了,按他原本的设想,早在十二月之前就该把郑大钱拿下的才对,可眼看就要到年底了,郑大钱却还是连手都不让他拉。
他已经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精力来攻略郑大钱,照他平常的耐心,这么久拿不下他早转头朝下一个目标去了,问题是他为了逼郑大钱尽快就范,煽动得身边的同学们尽人皆知,现在难免有些骑虎难下,同时也被郑大钱点燃了胜负欲,非要把他吃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