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徽宗罪己诏颁告天下,又纳何栗之言,贬朱勔,罢除花石纲和内外制造局,削减宫廷用度及宫侍,停止艮岳行云、道观和宫观等大型宫室修建,下诏革除一切不得人心的弊政。
同日,徽宗命枢密院事梁方平率京师二万禁军驻防黄河浚州大桥,阻止金人南下。
诏命一下,朝中大臣为之一振,但金兵仍在南进攻城,每日河东紧急军报如雪片飞入,人心惶然。大臣们或议朝堂,或聚私邸,主战、主和、弃京南逃三派吵成一团,日夜辩论,充分展现文人的凌厉舌锋,争吵不休下却无人提得御敌具体之策。
崇宁宫中,徽宗面带忧色,对刚刚回京的卫希颜道:“清圣回来甚好,朕近日忧思渐重,清神丹连服三粒亦不抵事。”
“陛下龙体,宜在宽心。”卫希颜收回把脉的食中二指,走到案前书下方子,递给李彦。李彦扫得两眼,交给一旁候立的御医程盛和,由其按方拣药。
徽宗神色恹恹。卫希颜皱眉道:“陛下忧思不解,小婿纵算进得仙丹,于陛下龙体也无益。”她说话预打伏笔,日后赵佶若精竭毙命便怪不得她丹药无效。
徽宗忧叹道:“如此危势,让朕如何解得忧思?哎,京师北风凛冽,清圣此去江南,想来仍见红花绿叶之美景!”
卫希颜听赵佶这话语声调,立时揣知这怕死的奢侈昏君已动了南逃的心思,不由暗自鄙夷,这时李彦入内禀报,“官家,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和给事中吴敏觐见!”
徽宗近来正倚重宇文虚中,闻报顿喜,立时口传召见。
卫希颜起身待回避,徽宗却摆手止住,指着龙榻前锦墩道:“清圣待此便是。”皇帝心忧龙体,有驸马这个圣医在旁他安心甚多。
不一会,吴敏和宇文虚中进入寝殿,见卫希颜在侧,面色微讶后便回复平常。吴敏性急,见礼后便直言道:“臣闻陛下有离京南迁之意,此举大为不妥!若陛下南迁,天下必乱,唯坚守京都,方可安臣民之心,共御外敌!”
徽宗龙颜沉郁,“二位爱卿可有御敌之策?”
宇文虚中拱手道:“禀陛下,臣当年进献联辽抗金之策,曾多得太常寺卿李纲李伯纪指点!伯纪为人机智刚正,对北事向有见解,臣请陛下拔擢,付予抗金守城之任。”
卫希颜唇角微勾,李纲终将走上历史舞台。
徽宗恍惚记起当年李纲曾被外贬,他此时已束手无策,抓着根稻草也可当救命绳索,当即命吴敏次日带李纲入宫觐见,详听御敌之策。
吴敏应喏一声,面上却似有异色,议得一阵,二臣告退,临行前吴敏向卫希颜微一点头。
卫希颜叮嘱徽宗少思多眠,起身退出崇宁宫,走到宫外转廊处突然停下,笑道:“吴事中有事?”
吴敏自柱侧走出,拱手笑道:“有一事,尚请驸马相助。”
“此地说话不便,请事中至养生殿再叙。”
两人一前一后到得养生殿,步入书房。
坐定后,卫希颜想起方才吴敏御前应对时的异色,淡笑道:“吴事中所谈之事,可是与李伯纪李大人有关?”
吴敏目中光芒一闪,拱手道:“卫驸马果然敏睿!”突然自袖中掏出一物递去,“请驸马先阅此书。”
卫希颜接过去,她对鲜血的眼鉴力极高,仅扫得一眼便扬眉,“李大人的血书?”
“正是!”吴敏皱眉沉叹道,“不瞒驸马,我和宇文大人昨夜曾入伯纪府中问计。伯纪对今上失望甚重,道是金兵南侵,实是肇祸于皇上昏聩宠佞,时下危急,皇上若不行禅让,则不足以复国兴邦。”
说到最后一句,吴敏看向卫希颜,但见清圣驸马美姿如玉的颜容淡笑,似是毫无震惊之色,亦无反感之态,给事中当下一定,继续说道:“伯纪刺臂慨然书下此道血书,请我等亲呈陛前!若陛下禅位于太子,当殚精竭虑,万死不辞!”
卫希颜心思明敏,方才一见李纲血书,便知吴敏是想通过她探询赵佶心思,遂微笑赞道:“李大人刺臂血书忠心报国,想来官家定当为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