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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_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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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为庐山青蒙的翠色镀上了一层鱼鳞状的金边,两人踏枝掠叶并肩而行,登临绝峰之上,绚烂晚霞仿若触手可及。

  两人站在崖前突石上,俯望足底云海斑斓,名可秀衣袂飘舞更显风姿飞扬。

  她清冽眸子望向这绚丽景色,轻叹一声:“南国江山秀丽如画,北境风光雄奇俊丽,怎不让人为之沉醉倾倒!”

  卫希颜回眸看去,只见身旁女子挺秀颜容溢出一层光辉,不由笑道:“看来可秀是心怀大志之人!”

  名可秀微微一笑后却黛眉紧蹙,眸光突然忧郁黯然,容色凝重,吁叹口气,缓慢道:

  “江湖朝局本是一盘棋。当今赵官家信重蔡京王黼童贯等贼,只知‘丰享豫大’,大兴土木,耗费民夫四十万,民力被这所谓的彰显‘广乐’‘富足’之行弄得憨困不堪,又设造作局、应奉局、花石纲、西城括田所,种种逆行搅得民怨沸腾!江湖多有不愤义士,刺杀权奸贼臣,劫掠花石纲,朝廷非但不思己过,反而暴怒下大力打压江湖。

  “值此之际,幽云之外又有异族虎视,朝廷却不知警醒,反而边备松驰。几年前联合女真人抗辽,十万宋军却被辽兵打得落花流水,徒遭胡人耻笑。辽廷腐败已不足为患,反而女真人兵势雄起败辽无数,其后恐为劲敌。可惜东京仍是歌舞升平,朝野有识之士尽被奸党打压。时局败坏若斯,纵使河山秀丽,也让人心中不畅!”

  卫希颜闻言不由对身边女子生出敬意,沉吟片刻,问道:“如今江湖之势又如何?”

  “南流北堂对峙,六派一帮自扫门前雪。江湖多热血,却如一盘散沙难成大器。如能聚沙成塔,共赴国事,何愁内贼不平,边事不靖?”

  名可秀幽叹一声,继续道:“五年前托塔天王晁盖劫了蔡京生辰纲,聚一帮豪雄建立梁山水寨,悍然与朝廷对抗,童贯数万大军强攻不得,莫可奈何。少宰(副相)王黼便使计分化梁山。

  “父亲与托塔天王有故交之谊,曾劝其徐图缓进,先稳内部,可惜晁天王一意孤行,贪攻冒进,被奸人设陷而死。托塔天王一死,梁山顿落宋公明(宋江)之手,此君急公好义,却与晁天王志向相反,一心视入朝为官才为正道,被朝廷许以靖边招安,孰料却是被派去围剿方腊的永乐会……”

  

  “方腊?”卫希颜失口打断,连忙掩饰一笑,“方腊是什么人?永乐会又是什么?”

  名可秀瞥了她一眼,心想希颜若真从过军,怎会连镇压方腊这桩大事都不知?压下心头疑惑,她慢慢道:“这话说来就长了。”

  “慢慢说,我不急。”卫希颜笑道,她自是知道北宋末年的方腊起义,但听名可秀所言竟似是一个江湖帮会?

  

  “方腊的父亲洲山大侠二十年前名动江湖,后来举家退隐青溪。方腊是方家大郎,自少嫉恶如仇,成年后结交了数位豪侠青年,专事打抱不平,在青溪颇有侠名。

  “宣和二年时,青溪天降奇石,掉下将地面砸出道深坑,其石巨如山丘,色如赤金,隐有祥纹。当地县令为讨好媚上,上报为‘祥瑞’,强驱村民掘掉农田拖移天石,意图献石升官。那年大旱,村民颗粒无收,县令却拒不放粮,民心本就怨愤,此刻被贪官下令挖毁农田,愤怒爆发,护田心切的村民失手打死两名差人。

  “方腊见事情无法善了,索性率村民冲进县衙,开仓放粮。青溪县令逃出后,纠合五百军士回剿方家村。方腊道‘当今无道,天下不公,贪官污吏横行,百姓哪得安乐’,遂立永乐会,扯起反旗,不日便引得四方江湖豪杰和百姓投靠,攻克四县,西下歙州,南达杭州,童贯十五万大军进逼不得!

  “此时朝廷的镇压大军里却出了两位将才:张嵇仲(张叔夜)和韩良臣(韩世忠)。若梁山和永乐会南北呼应,稳扎徐打,或许能多支持几年,到时……”名可秀眸光意味深长,“待得时机成熟,未必不能荡宇内、清朝野!”

  

  卫希颜奇道:“梁山、方腊起兵反对朝廷,南流北堂没有趁机插一脚?”

  名可秀臻首微摇,“希颜,你有所不知:惊雷堂和名花流称雄十年,朝廷早有忌恨,只是因太祖昔年与紫君侯傲惊神有约,朝廷不得进剿江湖,蔡京等才不敢在明面上动手。而宋公明和方腊空有抱负,却无大智大慧,一时或能称雄,但终难成就大气候!雷总堂和父亲均看到这一点,暗地或有援手,明面却是绝不沾惹,以防被朝廷抓到口实,正好有了借口大举血洗江湖。”

  “原来如此!”

  

  “朝政上的事,还需到朝政上解决!蔡京、王黼、梁师成、童贯等人狼狈为奸,却非铁板一块!之前,我等曾利用他们之间的权争,迫使蔡京被皇帝罢相,王黼为相后在形势所逼下不得不减轻赋税,并罢免蔡京一些门人,由此激化了蔡、王二党之间的矛盾——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名可秀的声音铿锵:“早在多年前,我们便怀疑‘绝杀’是朝廷隐在江湖的耳目——无论是以杀手方式暗中替朝廷除去异己也好,还是迫使梁山英豪攻打方腊也罢,都是朝廷一贯对江湖的策略:以江湖制江湖!是以前番名花流、惊雷堂、唐门三方联手覆灭绝杀,既是去掉朝廷横在江湖的一根毒刺,也是暂缓彼此仇怨共图国事的一次尝试。”

  

  “真是深谋远虑!”

  卫希颜不由苦笑,她本因雷枫而被陷入绝杀,为了结这个杀手组织的追杀威胁才与唐青衣、名可秀定下杀手之王的计策,千里奔波来回辛苦,到头来却是为江湖三大派做嫁衣衫,心底油生一缕被人利用的艰涩。或许,是因不觉中已将这女子当成可信赖深交的朋友?方会生出被信任之人欺瞒的酸涩感觉?

  “希颜!”

  名可秀眸子深深凝视她,语音幽幽入心:“可秀家母早逝,家姊家兄不喜江湖争斗,可秀年少成名,自幼被父亲寄予厚望!明里风光耀眼,是人人羡慕的名花流少主;暗里却是处处谋算,步步惊心,叔伯辈有的目光短浅、有的为一己之私勾心斗角,让人不由得痛心悲凉!常于深夜梦中惊醒,只觉百年孤独,心中之苦却无人可诉、无人可听!”

  卫希颜不由低叹一声。

  黑暗中独行的荒凉孤寂她曾感同身受十多年,一时惜惜相怜,心底那点酸涩也消失无踪。将心比心,她若处在名可秀的位置,行事也必是如此——她自已又何时是个纯良的人了?

  只是胸口仍然有一丝莫名的不舒服,或许是怪责名可秀未将她当成真正的朋友,隐瞒了诸多事实?但回过来一想,她对这女子又何尝完全坦诚了?

  想到这,卫希颜抬眸微笑:“可秀,我明白!”

  

  名可秀怔怔看了她一阵,又幽然发出一叹,眸光投向足下云海,久久方道:“希颜可信,人与人之间有种机缘?”

  不待她回答,这风骨挺秀的女子清音铿然:“我相信!”转身面对卫希颜,语气柔和而坚定:“可秀和希颜相识不到一年,却已将希颜当成平生唯一知己!”

  卫希颜眼眉耸动,心底一阵翻腾。

  名可秀和白轻衣不同!

  她能轻易相信并亲近白轻衣,是因这女子在江湖之外,是不沾尘世的“仙子”,她不担心什么世俗的阴谋诡计;但名可秀不同,她是江湖大帮名花流的少帮主,这对于前生混黑帮又拼死逃离黑帮的卫希颜来讲,有种心理上的阴影——处于这种位置上的人,必得心狠手辣杀伐决断,绝不是善良之辈!

  若非因雷枫而阴差阳错地招惹出了名花流,她无论如何也不情愿与这种大帮派的女少主扯上什么关系……但从流花客栈到庐山,从雷枫中毒到共谋绝杀,长时间的相处已让她对这位谋深智慧,又意志坚韧的女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再难挥袖洒然说两不相识。

  此际听得她道出“引为唯一知己”,卫希颜心底翻滚之时,也不由得一阵欢喜,长吸了口气,“可秀不怕信错人?”

  名可秀黛眉飞扬长声一笑,清音掷地有声:“人生哪得几回痴!百年也不过短短一瞬,千般防备,万般小心,纵使终生不行差踏错一步,这般人生,又何其索然!可秀相信自己眼光,若真看错,名可秀自当认栽无悔!”

  “说得好!”卫希颜心情又欢喜又激荡,不由扬声大笑道:“不愧是名可秀,有胆识,够担当!”前生虽坎坷,却也有后背可托的战场伙伴!她声音朗朗:“人生在世,当断则断!生死伙伴,可遇而不可求!卫希颜今生得遇名可秀为至交,实是欢喜非常,不虚这大宋……江湖一行!”

  两人对视一笑,不约而同扬眉抬手,“啪!”击掌相交,相握而立。

  

  “希颜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

  卫希颜想起归家之路的渺茫,不由唇角苦笑:“目下我只希望尽快查清身世之谜。”

  名可秀惊讶扬眉,“身世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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