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深吸一口气,太阳穴在隐隐抽痛。他想去拉哈利的手腕:“我们到巫师界去!”
还没等他踏出一步,就看到那人后退一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汤姆的手僵在半空中,在盛夏的八月也感到一阵冰凉。
哈利突然觉得一阵窒息,心跳迅速加快,耳后的血管如同随时会爆开一样。
思想的最阴暗处被导火索激发,如同被囚禁在竹篓里的响尾蛇,一旦被笛声唤醒,便无法控制地开始摇曳。
哈利艰难地眨眼。
是的,他来自未来,不会在过去死亡。但这孩子不一样,他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没有规则保护的。
只要他……在这房子里呆着,他就有可能……死亡。
要是那个孩子……汤姆·里德尔在这场轰炸中死亡,那么未来就不会有伏地魔,他的父母不会死亡,西里斯不会离开,邓布利多不会将那么沉重的担子放到他肩上。只要汤姆死亡,他可以只是搜球手哈利·波特,他可以不再是救世主,他可以不用背负那么多亲人朋友的生命,他可以睡个好觉……
现在无疑是个好机会。
哪怕是成年巫师都很难说他们一定能在炮弹下活下来,更别说还懵懂无知的巫师幼崽。
甚至不需要哈利出任何杀招,只要他袖手旁观。
哈利止不住下唇的颤抖,喉咙似乎被刺卡住,无论怎么吞咽都让人难受。
仿佛塞壬在耳边歌唱,不断蛊惑:
“是的,只要,杀了他。”
“轰!”
终于,一颗炮弹直直落在了街道对面,飞溅起来的钢筋水泥如同烟花放射状的向四周飞散。
这栋房子自然没有办法幸免。
“盔甲护身。”出于战斗的本能,未经多想,咒语就从哈利口中脱出,巴掌大的水泥块还未袭中哈利就被看不见的屏障挡开。
站在旁边始终垂着头的汤姆连忙闪开,“盔甲护身”这种咒语他尚且还不会使用。
但房子的摇晃并未就此减小,反而越来越大,就好像抽调了底层的积木,缓缓坍塌。
哈利攥着魔杖,坚硬的杖柄铬的手心发疼,一阵钻心。
他无法抑制自己不去看汤姆,去看那个只是孩子的黑魔王。
“盔甲护身!”那个孩子抽出魔杖,念着那道他刚刚才听来的咒语,当然没成功。汤姆冷着脸,有些狼狈地躲开再次坠落的石块。
汤姆狠狠咬着牙根,咀嚼着口腔里腥咸的铁锈味,再一次举起魔杖。
不愧是黑魔王。哈利看着那孩子的杖尖一闪,撑起的屏障挡开落下的石灰水泥,他不由挑起一个苦笑。于是,他也抬起魔杖,指着那个孩子。
咒立停。
哈利张嘴,可声音却哽在喉咙。哑然无声。
汤姆举着魔杖,因为撑起的保护屏障而得以稍微喘息的他就这样站着,不躲避哈利直指他的杖尖,只是看着哈利。
哈利艰难地与不及他高的孩子对视。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深沉地看不出情绪波动,连向来勾起的微笑也僵硬了弧度。汤姆,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他,不吃惊、不怨怪,甚至不生气。
“哈利……”汤姆看着他,叫着他的名字,连语气都与平常无二,似乎,在微笑一般,“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废墟之中,在他眼中只是个孩子的黑魔王,木然地举着魔杖撑起一层随时都会破碎的保护层,仰着头问他:你不要我了吗?
哈利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被扔上了干涸河岸的鱼,只能努力长大嘴巴维持呼吸。
想想赫敏,想想罗恩,想想金妮,想想邓布利多军,想想那天真正的黑魔王,想想啊,哈利·波特!他对自己说。
纵然是黑魔王,但现在也只是个孩子,一年级的孩子能支撑一个高级咒语到几时?紫杉木魔杖的杖尖一抖,光芒彻底黯淡。
房梁终于不堪重负,大块的水泥直直向下掉,蛮横地挡住了通向外世界的门。
好了,连出去都出去不了了。哈利苦笑,垂下了指着那孩子的魔杖。不用施咒了,反正……他已经逃不走了。
汤姆捏紧了手里的魔杖,眸底翻滚的浊浪因为浓郁的眸色而无法看出端倪,心里反复咀嚼的那个咒语已经涌到了嘴边,却听到那个人说:
“对不起。”
☆、1939年8月27日
宛如世界都要随之毁灭。
不知道是脚边摇晃的大地,还是那一声冰冷彻骨的“对不起”给他带来的错觉,让他觉得,这就是末日。
漂亮高挑的孩子站在随时会坍塌的房子里,黑玉一般的发丝零散狼狈,原本整洁的衣服也凌乱褴褛。即便狼狈如此,那个孩子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再说话,倨傲地如同死守领地的孤狼。
哈利望进孩子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恍惚觉得他还在冥想盆里,跟在邓布利多身后,看着那个十一岁的、孤儿院长大的冷漠男孩说:
——I don’t believe you.
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无比艰难。肯定有浑浊的精神毒气缭绕在脑袋边,让他的思维都如此缓慢。
好不容易,那个孩子才学会微笑,学会拥抱;好的不容易,那个孩子才学会在乎,学会抱有希望;好不容易,那个孩子才学会相信,学会挽留……哈利愣愣地与那孩子对视。不管汤姆如何成长,在他眼中,也仅仅只是个孩子罢了。就如同在父母眼中,孩子如何调皮,也还是最初的纯洁无暇。
他就仿佛跪在教堂中不断忏悔的基督教徒,无助又茫然地祈祷着不知所谓的转机。
转机没等到,却等来了下一轮的轰炸。
“汤姆!”哈利看着那漂亮的装饰灯直直砸下,堪堪朝汤姆袭去,不由惊呼出声。
已经是少年的汤姆眯了眯眼睛,在电光火石之间权衡利弊功败,他抿了抿嘴唇,脚下一顿,那装饰灯的铁钩就擦着手臂坠下,硬生生划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