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杜霖:“你怎么回去?”
杜霖收回手,改用脸颊去蹭他的下巴:“等你起床同你告个别。不然的话,两个小时之前我们就出发了。”
电光石火间郑清游明白过来,他要开车回去!
他在理智回笼前就下意识地大喊一声:“不行!”
他看着杜霖说:“高速已经封了……”
杜霖轻声说:“我们会走下面。我叫老梁来开,他是跟了我最久的司机,经验丰富,这段路他非常熟悉。”
他要走省道,国道,那些蛛丝般的小路,只有两个车道的那种,没有隔离带,没有指示牌,没有交通信号灯。这样的天气里,也不一定会有交警。
郑清游非常哀痛地看着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这样的表情——他很想对他说不要走,因为那是凶多吉少的一段路,但是他说不出话来。他的亲人已经离世,他怎么能喊住他让他不要回去呢,他没有这种资格。
杜霖读懂了他在想什么,慢慢地说:“清游,你也知道,长辈过世,做小辈的无论如何是要赶回去奔丧的,这是礼数。无论多远,路有多难走,隔江隔海也是要回去的……她养我长大,她与旁人是不一样的,我得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吻了吻郑清游的嘴唇。
这仿佛是一个不祥的吻。
郑清游脑子似被雷电劈中,无知无觉地被杜霖拽着走,他带他进了书房,打开一边的书柜,给他看一个保险箱:“公司的股份,还有那些不动产,我早有过吩咐,现在是不能立刻改动的了,这个保险柜里有一点美钞,几样贵重首饰金条,还有两张古画。第一道锁是密码的,你倒序输我生日;第二道锁的钥匙在这里。”他从腰间钥匙串上解了一把下来。“清游,无论我能不能回来,这些东西都留给你。”
郑清游咬着嘴唇接过那把钥匙,想放进口袋,却发现睡衣上一个口袋都没有,只好攥在手心。这理应是隆重的赠予,但因为时间紧迫,显得有些滑稽,杜霖语气简直像交代后事,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多年来翻山越海行走刀尖,又岂会栽在这一段短短路途上。这些话不过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杜霖看出他状态很不好,但他已无暇再安慰他,况且事态紧急,容不得多做拖延。他要带着老管家一起回去,因此叫了另一个跟随他多年的下人过来,低声叮嘱:“你看着郑先生,照顾好他。”
这间大屋内所有人都知道情况严峻。那人神色肃然,低声应道:“一定。”
郑清游坐在写字台后的转椅上,看着手心的钥匙,不知在想什么。杜霖走过去,最后安抚性地拥抱一下他,握了握他的手,说:“等我回来。”
郑清游声音微不可察地回答:“嗯,等你回来。”
21-
交代完这些事情已经再没有时间。即使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开回西洲也要十二个小时,杜霖俨然是做好了在路上过夜的准备的。后备箱里装了饮用水,压缩饼干和火腿肠,还有一个应急医药箱。此外杜霖还带了何永焕给他的卫星电话,同样是为着不时之需。
上车前他亲自检查了一遍这些东西。
这一段路虽然凶险,却不是全无把握,只是前方诸多困境不可预知。他不能说服郑清游安心,对着这样的雨什么话都是没有说服力的,他宁愿把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一并交代给他,教他如何应付,这样他也就安心了。
虽然这是极其自私的做法。一个人安心,代价却是另外一个人心急如焚。说实话杜霖并不确定他在郑清游心目中的地位,或者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重,但刚才看到他眼底焦急神色,终于令他撕扯了一整夜的一颗心有片刻安宁。他知道还是有一个人牵挂他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别墅。
他上了车。
司机发动车子,他们要绕一个弯,然后开出正门。
郑清游忽然奔出来。
他身上仍穿着睡衣,脚上的拖鞋只剩了一只,另一只不知甩去哪里,外面风大雨大,几秒钟之内浇得他全身都是水,湿发一绺绺搭在额前。他一只手抓住车把手,车门已经上锁,拉不开,于是他拼命捶打车窗,嘴里还嚷着什么话,杜霖看不清他口型。
司机连忙停下车,管家也一脸惊诧。杜霖迅速打开车门,拽住他一只手腕把他拉进来。
郑清游形容狼狈,窝在后座上瑟瑟发抖,车上有毛毯,杜霖扯过来把他整个人裹起来,抱在怀里。
“怎么了?”他问。
郑清游嘴唇哆嗦着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我跟你一起去。”
杜霖脸色沉下来。
“清游,别这样。乖一点待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郑清游死死拽住他衣襟,声音低哑:“带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