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对自己艺成出师後的第一战颇为自得,欣然点头道,“不错。”
盖聂与师弟叙了会话,心中渐渐清明宁静,他看了看刻漏道,“辰时将近,小庄,你该准备准备了。”
卫庄正埋头剥手里的一枚橘子,顺口道,“你给我把头冠戴上。”
盖聂站起身,双手捧了繁复华贵的冕冠,小心地戴在师弟头上,两侧垂下的朱缨在他颌下系了个结。冠前十二串长长的五色玉旒遮蔽住卫庄的视线,给他的剥橘行动带来一些小麻烦。他掰下两瓣塞入口中,其余大半个都赐给了盖聂。
於是盖聂直到典礼开始,与群臣一道站在封禅台下时,唇齿间仍残留著清甜甘美的余味。他抬头注视著师弟手捧玉册朗声念诵祷文的庄重意态,心头暗自琢磨,等祭祀完赐胙时去要一个猪头,他和小庄都好久没吃凉拌猪耳朵了。
廿四 一生一代两双人
--------------------------------------------------------------------------------
卫庄提著只一尺见方的红黑色食盒上了马车,摆驾回京。红是珊瑚,黑是墨玉,盖子上镌著双龙戏珠,连提柄上都镂刻著古朴凝拙的纹样。他往榻上舒舒服服地一靠,背後塞了个枕头垫著,揭开搂在怀里的食盒,开始吃凉拌猪耳朵。
卫庄深知王宫同江湖一样没有秘密可言,可能早晨你在寝宫门口喊一嗓子“盖卿晚上我到你家吃饭”,不消三两个时辰,去镇国府串门的张爱卿李爱卿就能从遇春桥一直排到永安门外。
当然,在卫庄看来,信谁宠谁算不得什麽隐秘,只有那些他认为有损自己尊贵形象、霸者气魄之事,方为帝国最高机密。因此,倘若你没有镇国将军那般圣眷优渥,家里免死铁券多得当地砖铺,千万不要去打听诸如“大王爱吃猪耳朵”这样的秘密。
虽然一路上有师哥亲手烹制的风味佳肴相伴,终究也有美中不足的遗憾,那就是盖聂给他下了禁足令,一二三四逐条陈述,其中飙马属於禁上加禁,更是被一再强调。
盖聂一向心性淡泊,对师弟也颇为纵容,平时诸事都随他,可一旦出手管束,那便是任何软硬兼施、威逼色诱都左右不了的。
卫庄对师哥可怕的坚持最是了解,也见过他真正发怒时的样子。他们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摸清对方的内心,磨合彼此的脾性。那些年少时的争执、异见,终究没有将他们分开。
就像如今卫庄在随心所欲之余,也会尊重对方的坚持,只不过他的说法是“不忍心看你愁成大胡子”。
回京後诸事繁忙,堆积如山的奏折案卷更是挑战陛下的涵养。於是分头闭关,十余日後方腾出时间小聚。两人在盖聂房里关起门大吃一顿,小别胜新婚,之後自然免不了龙战於野,声动九天。待盖聂想起次日要去城郊访友,已是三更时分了。
第二天下了朝,卫庄换了身短袍子,随同盖聂一块前往。两人已很久没有一起走街串巷逛集市,沿路赏看各式风筝糖人,买些香味扑鼻的糕饼果子提在手里,倒寻回几分少年时天真无忧的滋味。
正南大街与汤婆巷的岔口有南市最好吃的王瘸子炸鱼,新出锅的小鱼金灿灿的,香味一直飘出几条街去,十个铜板便能兜一小袋。穿过红石街往前走,在君子弄吃了瓦罐面,往西拐,再走约摸一炷香的工夫,便能见著一条长长的小巷,巷口生著一丛瘦竹,看起来弱不禁风,竹叶儿倒是片片翠绿欲滴。
这便是他们二人此行的目的地──孤竹里。
孤竹里只有一户人家,家主人雅擅音律,恃才傲物,天下间尽人皆知。过去十余年中,多少王侯贵族、江湖名士,千金求他一曲而不得。五年前自燕赵之地迁居於此,偏安闹市一隅,如今已绝少涉足江湖,空留盛名。